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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人灘其實是一段露在河面上的灘涂,從咱們這往北直走十三四里就到了,」怕自己描述不清,吳成器拾起一截樹枝,在地上給沈默配圖解說道:「它從南到北約有二里多長,東西最寬的地方也不過二十丈,又細又長。它的四面是又闊又深的大河,南北兩頭都築有高高的石橋墩,上面架著木拱橋……南首通到咱們這,北首通到柯橋鄉那邊。」
看著他畫在地上的圖形,就是個傻子也能發現,倘若把南北兩橋拆斷,化人灘就會成為一條狹長的孤島,被圍在水中央了。
見沈默面色陰沉似水,吳成器嘆口氣道:「這位義士顯然是想將……」
卻被沈默粗暴的打斷道:「不要說了。」說著也不打招呼,便將地上地圖畫用腳抹掉。
吳成器本來有些不悅。心說就是你爹也管不著我啊,但當他看到沈默如三九朔風般冷厲的表情時,竟不由渾身一哆嗦,把譏誚的話語咽到肚子裡。
『算了,大局為重吧。』吳巡檢暗嘆一聲,起身道:「無論如何,先趕去化人灘是正說。」
他以為那小子又要發飆。誰知沈默深吸幾口氣,竟然冷靜下來道:「第一。派出所有騎兵,去尋找官府軍隊,將我們的情況告知。要讓他們知道,倭寇人數不多,且已經被困入絕地,就等他們瓮中捉鱉,手到擒來了……否則這群老爺兵。說不定就會被嚇回去了;第二,集齊所有鄉勇,攜帶所有長矛弓箭,每人再帶一把砍刀;第三,」頓一頓,他才艱難道:「找……可以斷橋的工匠……」說著便轉過頭去,不想讓任何人見到自己緊咬嘴唇的樣子。
聽得說得井井有條,吳巡檢心中奇怪道:『這不分明是準備拆橋嗎?那剛才發什麼火?』但見兩人意見一致。也就不再多說,下去吩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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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人仰馬翻之後,兩人帶著總共湊起來的七百多鄉勇,還有鎮上所有地牲力大車,車上滿載著長矛梭鏢,竹竿木棍。砍刀菜刀,浩浩蕩蕩的朝北面衝去。
終於在下午申時左右,趕到了那處灘涂上。時間不等人,兩人只是簡單一巡視,見地勢與料想地差不多,便下令工匠在兩座橋上做手腳,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這裡河面太寬,橋下還要行船,一般的石橋木橋都不能滿足要求。
但又不是什麼交通要道。只是幾個鄉鎮間來往所用。建高拱石橋或者鐵索高台橋又不值得。當初建橋的工匠們,便結合這些情況。建造了兩座木質高拱橋,橫跨在灘涂與河岸之間。
現在工匠們將橋下一端的支撐立木悉數鋸開,雖然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只要放倒那幾根立木,木橋便會轟然倒塌……
沈默也沒有讓鄉勇們閒著,命他們去附近砍伐竹子,削成尖銳的長矛,集中運到河兩岸,同時驅散經過的船隻行人,避免出現不必要的犧牲品。
正在熱火朝天忙碌時,北邊突然起了煙塵,沈默和吳成器趕緊過去一看,原來是柯橋鄉地士紳看到狼煙,率領民團前來支援。
沈默見柯橋來了六七百人的樣子,心裡登時一松……他有把握倭寇會落入陷阱,卻不敢確定己方能否留住他們,一直堅持到官軍到來。白天尚且好說,可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黑了,到時候非得用人挨人的法子,仔細盯緊了河面才行……否則一旦讓倭寇趁夜色泅渡上岸、站穩腳跟,關門打狗可就要變成被瘋狗咬了。
現在有了柯橋的鄉勇,兩岸可以各放七百人,沈默和吳成器這才放了心,對視一眼道:「這下應該夠用了。」雖然已經數倍於對方,但人貴有自知之明……只消八十個倭寇上了岸,就可以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就是差距。
有差距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不承認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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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木橋的機關弄好以後,吳成器和柯橋鄉的頭領便帶著各自地手下,隱藏在岸邊無際的蘆葦叢中,等待著那位壯士領倭寇到來。
見一切就緒,該吩咐的也都吩咐下去了,沈默命人找一艘小船過來,對吳成器道:「南邊就交給吳大哥了,約莫倭寇走到灘涂中央時,你就放倒這邊的木橋,他們若想泅渡,就投擲長矛刺他們,若是被靠近了也不怕,仗著人多用長矛捅就是。」說著深吸幾口氣道:「鬼子見我們這麼多人,白天不大可能強渡,所以天一黑咱們就得點起火把,打起精神來……我想今天夜間到明天,也許官軍就應該到了。」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其實錯估了官軍的到達時間……即使按最佳狀況,看到烽火立刻集結出發,那官軍也一定會先往烽火所在地西北方向進發,而倭寇卻已經折向東南了。所以官軍註定要多走許多冤枉路,才能循上他和倭寇地行進方向……而且官軍的行軍速度也不可能比上倭寇,說不得會熱了渴了、累了餓了,狀況百出。毫不意外。
所以他對吳巡檢說『今夜到明天』,其實是學曹公『望梅止渴』的典故。反正明天下午也算明天不是?
吳成器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見沈默要的小船開來了,便改口道:「你要去作甚?」
「對岸。」沈默跳上船,船身晃了晃,險些沒站住,多虧那船夫扶了他一把。才沒掉到水裡去。
吳成器裝作沒看見的,頷首道:「也好,北岸雖然已經安排妥當,但還是有公子在那放心。」不自覺的,他對沈默地稱謂由『三少』變成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