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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順之的逼視下,眾人都低下了頭,便聽他怒吼一聲道:「不!絕不是這樣……沿海才有幾個大族?大多數還是在內陸的,論實力要比他們沿海的強得多,為什麼他們就能一次次興風作浪,我們這些人就只能在這裡搖頭嘆息呢?」
大家窘極了,有人便訕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同氣連枝,礙於顏面,不好出手的……」
「不見得吧?」唐順之冷笑道:「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個說法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大家都有成片的茶園,數不清的織機,每年產出那麼多的茶葉綢布,只有賣了才能賺到錢!而那些沿海的大族,就是大家最大的買家!所以我說大家都睜一眼閉一眼,甚至縱容包庇,就是不想斷了這條主要的財路,對嗎?」
王畿搖搖頭,輕聲道:「也不是這樣,倭情這麼嚴重,帶來的損失已經遠超過收益了。」指一指在座的諸位道:「他們哪一位的家裡損失都很大,都恨死那些跟倭寇勾結的畜生了,」說著嘆息一聲道:「只是,多少年的你來我往,他們手裡早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咱們也是有通倭罪過的,若是把他們扳倒下來,我們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嗎?」
第二八八章 人品無敵……
聽完老師的說法,唐順之沉聲道:「正是因為大家都怕被牽連,都想要明哲保身,所以才會讓實力不如我們的人肆無忌憚,猖狂無比!試想一下這次如果沒有拙言,會是什麼結果?」
「胡宗憲在劫難逃了……」季本緩緩道。
「豈止是一個胡宗憲那麼簡單?」唐順之提高聲調道:「如果這次再讓那些人得逞,他們無敵的形象便徹底樹立起來了。那以後所有的繼任者,哪個還敢與他們作對?恐怕一進浙江就得投貼下拜,與他們沆瀣一氣,以求自保了吧?」
「拙言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義無反顧的出手!」唐順之質問眾人道:「他是為了誰?為了他自己嗎?」
眾人全都搖頭,他們都很清楚,對於前途無限的解元郎來說,置身事外才是最明智的選擇。而沈默一直以來,給大家一種深沉圓滑的印象,他們覺著這種人,肯定是事事以己為先的,卻萬萬想不到,他能在這個時候奮不顧身的站出來!
「別的先不說,」王畿與季本交換下眼神,終於開腔道:「無論如何,拙言是必須保住的!」
季本接過話頭道:「確實,如果連他都保不住,就太讓人寒心了,以後誰還願意為東南的事情出頭?」頓一頓道:「如果同意我們倆看法的,請舉一下手?」
所有人同時舉手,一個都不少,雖然對於如何對付害群之馬,他們仍然保留意見,但對於搭救沈默這件事,眾人是沒有分歧的。
看著沒人反對,王畿滿意的點點頭道:「這樣我便以大家名義,給徐閣老寫信,請他務必幫忙說話。」
「可是……」季本憂慮道:「趙孟靜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徐華亭八成是要跟他站在一邊的。」
「確實,」眾人點頭道:「徐階不可能胳膊肘子往外拐。」
「不要緊,只要我們出價夠高,他一定會接受這筆買賣的。」王畿沉聲道:「我們把下一屆的代表權,也讓給他們便是……」
眾人譁然道:「這怎麼行?已經說好了徐階之後是我們的人了,咱們怎麼能讓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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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稍安勿躁,」王畿抬抬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道:「其實就代表人選這件事,我反覆琢磨過,其實咱們當初想的太簡單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北派和徐階都不例外,他們現在台上,勢力越來越大,到時候肯定希望讓自己人接位,咱們若是真等著他們退位讓賢,就有點太傻太天真了。」
「那龍溪公的意思是?」下首有人問道。
「靠天靠地靠爹娘,全都不如靠自己。」王畿重重一揮手道:「咱們也要推出咱們的自己人,代表咱們自己的利益!」
「早就該這樣!」看來眾人對幫助北派上位很有些意見。
「可是……現在兩派合力,徐閣老都已經淪落到第三位了。」季本不無憂慮道:「若果再起內訌,咱們心學就永無東山再起之日了。」
「我們跟他們爭的不是這一代。」王畿沉聲道:「徐階的使命就是倒嚴,我們還是要全力支持的……」說著滿是自嘲的笑笑道:「按照徐階的年齡,就是熬也肯定把嚴嵩熬入土了,所以下一代肯定不需要再倒嚴了,我們要爭的便是那一代的首輔之位!」
「李默呢?」季本問道:「他現在可是在華亭之前。」
「那個人太張狂,長久不了。」王畿搖頭不屑道:「與徐階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競爭不過他的。」
船上眾人尋思半晌,才紛紛點頭道:「您老的意思是,不管咱們讓不讓,他們都是要扶植自己人的,還不如把這個虛名讓出去,咱們尋些實惠來的實在?」
「正是如此,」王畿頷首道:「只要咱們能保住沈默,再傾盡全力的扶持他,我就不信十年二十年後,天下還有誰能與他爭鋒?」
聽老師這樣說,唐順之心頭忽的顯出一個名字,暗道:『說不定他就可以……』但現在他的目地是請老師搭救沈默,自然不會節外生枝,自然緘口不語。
王畿便當場修書一封,給每個人都過目一遍,待眾人都無異議,便署名用印,命人火速送往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