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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時分,徐海突然吹響了收兵的海螺,王氏笑道:「恭喜大人又守住一日。」
沈默卻搖頭笑笑道:「不,守城戰到此結束了。」
「哦,您是說?」王氏吃驚道。
「不錯,」沈默點點頭,目光南望道:「戚將軍他們,應該已經凱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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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估摸的不錯,卻說那徐洪為假消息所惑,完全落入了沈默的彀中。他率領部下,趁著蒼茫大霧,徑直往南去了。如果徐海在場,肯定不會讓他去,可惜王江涇一戰,徐海輸得太過徹底,沒有幾個手下活下來,徐洪身邊,就沒有一個經歷過那次慘敗的,也就沒人能告訴他,吳江那個鬼地方,可千萬去不得。
所以徐洪懷著滿心的將功折罪,徑直南下嘉興,這天夜裡便到一條河道甚闊,但河水甚淺的大河邊上。徐洪便讓手下則在河邊和衣而臥,等到明日天亮時,或者找船過河,或者泅渡過去。
他們已經狂奔了兩天兩夜,縱使都生著雙鐵腳板,卻也疲累欲死,不一會兒便鼾聲四起,全都沉沉睡去。徐洪睡著了便做起噩夢,他夢見戚家軍把他的手下全部殺光,最後只剩下他一人,被無數兵刃指著,嚇得他一下子坐起來。
聽到身邊如群蛙爭鳴般的鼾聲,他這才鬆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是個夢。」便聽呼嚕聲越來越響、越密集,竟如萬馬爭奔,征鼙震地一般,徐洪不由罵道:「呼嚕打得這麼響!」轉眼突然驚醒過來,猛然抬頭望去,便見上游白茫茫一線,大水驟然而至!
「發大水了,快逃啊!」不止他看見了,也有些沒睡著的倭寇發覺了,全都蹦起來,拼命往遠離河岸的方向跑。但大多數人睡的正香,一下被吵起來,聽說發大水,便跟著亂跑,卻如無頭蒼蠅似的八面亂竄,相互踐踏者、隨波逐浪者,不計其數。
徐洪醒得早,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退到遠處避水,此時天蒙蒙亮,他舉目四看,只見水上儘是浮屍,手下數千人則被大水分隔在一個個已成孤島的高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啊!」徐洪氣急敗壞的叫喊。
話音未落,上游處響起戰鼓聲,一艘艘戰船趁水而下,上面站滿了手持弓箭火銃的大明士兵,那些孤島上的倭寇,見四下無路,料不能逃,都磕頭稱『願降』。
但王崇古和劉顯都恨死這幫倭寇,竟是一個俘虜都不要,命人將他們射殺。
一見沒了活路,倭寇的凶性被激起,紛紛跳入水中,游向官軍的大船,憤然與明軍接戰。
明軍這下弄巧成拙,慌忙射殺起來,但倭寇一旦入水,可比在岸上難瞄多了,不少船上都爬上了倭寇,明軍只好白刃肉搏,自平明戰至日中,付出幾艘船被鑿沉、幾百軍士被擊斃的代價,才將這些倭寇消滅殆盡。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那徐洪領著身邊的一千多倭寇,也顧不上被困在水裡的,便急忙掉頭逃竄,卻迎面碰上一支勁旅,看到那面迎風招展的『戚』字大旗,他心頭升起一絲絕望,暗暗道:『看來夢是凶兆,我今日要完蛋了。』
一下子鬥志全無,對左右道:「那日我們士氣正盛,都不是此軍的對手,今天已如喪家之犬,就更加無奈了。」
左右都埋怨道:「大敵當前,二將軍說話太不吉利。」
「說得再吉利,也是打不過。」徐洪苦笑道:「還是算了吧,總歸兄弟一場,你們把我綁了,去投降吧。」
「二將軍,方才那些弟兄要投降,您可看到什麼下場了。」邊上人都道:「與其那樣,還不拼個痛快呢。」
「讓你們沒事讀點書,沒一個聽的。」徐洪指著對面一面大旗道:「上面寫著『投降免死』四個大字。」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道:「那就委屈二將軍了。」便不再客氣,將其五花大綁,壓到對面陣前,口稱『爺爺饒命。』
戚繼光果然沒有下令屠殺,而是命人將他們的兵刃卸了,用長繩綁起來。
自己則睥睨著一臉灰白的徐洪,冷笑道:「你就是徐海的弟弟。」
「是的。」徐洪點頭道。
「你們兄弟倆也不過如此。」戚繼光撇撇嘴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
「你瞎說,」徐洪向來視奶兄為偶像,大叫道:「我兄長比我厲害多了,你們誰都打不過他!」
「厲害?我看是吹牛皮厲害吧?」戚繼光哈哈大笑道:「現在也不怕告訴你,徐海已經眾叛親離,覆滅之日指日可待了!」
「不可能!誰也不會背叛我哥的!」徐洪憤怒道。
「那請問,」戚繼光冷笑道:「我們怎麼會提前得知你的行軍路線?提前在此設伏呢?」
徐洪的面色一下煞白,他想到了幾種可怕的可能:「難道葉麻、辛五郎他們反水了?」
第四六八章 銘志
到中午時,戰鬥結束,徐洪的四千人馬被淹死、殺死了大半,餘下八九百人,盡數投降了戚繼光。
與急著回防的劉顯和王崇古打過招呼,戚繼光便押送著俘虜,回師蘇州城。大部分俘虜用繩子拴在一起,但徐洪那樣的大頭目,還是得到了優待,不禁沒有被綁住手腳,而且在謊稱自己大腿拉傷後,還得了一輛牛車,可以不用雙腳趕路。
躺在硬邦邦的板車上,徐洪仰面望著天空的烏雲,心中也一樣滿是陰霾,他在仔細琢磨,這次為什麼會遭到明軍的伏擊——聽那戚繼光的意思,是因為明軍提前得知了他們的行軍路線,才讓自己一頭掉進這個陷阱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