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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沈默臉上還掛著微笑,但越往裡走,表情越凝重,直到轉出來時,臉上的表情,都要陰沉出水了。
老馬等人一下子面如土色,甚至有人目露凶光,想要殺人滅口,只是看看他身邊膀大腰圓的護衛,才咽口吐沫,縮起了脖子,乖乖等死。
你道怎著?原來沈默發現,除了最外面的幾排書架。上面的書還算完好之外,越往裡面的架上,書籍就越稀少,到了最盡頭幾排,上面乾脆空空如也,除了灰塵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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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問,沈默也知道那些書去了哪裡,定然被這些窮到叮噹亂響的官員,給偷偷買掉了。這件事沒人查問還好說,一旦有查的,那全局統統都得獲罪。他這個無辜的洗馬也跑不了。
見沈默表情陰沉,眾人便呼啦跪了一地,畏懼的望著洗馬大人,都估計今天要在牢里吃飯了。
沈默並沒有發作,他只是命三尺寫好封條,將庫門封了,待忙活完了,他的表情也恢復了正常,淡淡道:「都起來吧,不是要去吃飯嗎?」眾人不敢動。
沈默笑罵一聲道:「還要我扶嗎?」六個人只好起身,垂頭喪氣的跟著沈默往外走。
「都精神點。」快走出司經局院子時,沈默低喝一聲道:「別讓人笑話。」
大傢伙趕緊強笑起來,只是怎麼聽怎麼像一群夜貓子,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心說吃了什麼不消化了?
在老馬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詹事府臨街,有一家『文魁酒樓』,沈默要了頂層包廂,讓掌柜的拿手酒菜只管上來。
要是平時,這些嘴裡淡出鳥來的傢伙,定然一個個暗咽口水、歡欣雀躍,但今天實在提不起精神來,一個個垂頭喪氣,看都不敢看沈默一眼。
沈默端著茶杯輕啜一口,看一眼老馬,淡淡道:「說說吧,怎麼回事兒?那些書都去了哪裡?」
「回大人的話,」老馬臉上沒了早時候的忿忿不平,而是一臉畏懼道:「一部分被諸位大人借走了,說起來,這是大頭。還有一部分……被我們賣了。」
「能不能追回來?」沈默問道。
「都夠嗆了,」老馬道:「被大人們借的書,向來是肉包子打狗,有來無回;賣給書店的書,更是不知散落到哪裡去了。」
「上任洗馬是誰?」沈默問道。
「原先的景王府講官,現任禮部左侍郎,袁煒袁大人。」老馬道:「說句犯上的話。正是因為袁大人灑脫不羈,對司經局不聞不問,才讓書籍大量流失的……」
沈默點點頭,沒有說話。
吃過飯,他便放眾人回去,讓他們擊鼓買糖,各干各行,但不准任何人再靠近藏書庫。
「大人,您會怎麼處置我們?」老馬等人畏懼問道。
「把心放在肚子裡吧,」沈默微微一笑道:「你們不會有事兒的。」便放下轎簾,顫巍巍的離去了。
老馬等人面面相覷,大人雖然給他們吃了寬心丸,但難免還是心中惴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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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們根本不用擔心,如果沒有『納援』之例,朝廷按時發下俸祿,他們還偷書的話,自然要被追究的。可現實是,他們的薪俸被剋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對號稱富有四海的堂堂大明來說,下級官員竟要靠偷書買書度日,這可稱得上是醜聞啊!
深知朝廷體面勝過一切的沈默,明白這件事不會鬧大,朝廷更不會追究這些小吏的責任……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扯淡,你明明犯了法,卻還有人賣力為你遮掩,只因為丟不起這個臉。
但並不意味著誰都會安然無恙,事情出了就總得有個負責的。誰負責?主管的官員是也。而沈默還沒正式上任,自然追究不到他的頭上,往前一追溯,便成了袁煒、袁大人的責任。
按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在大明朝,當官還是很安全的職業。只要你不謀反,不犯路線錯誤,不眾叛親離,甭管犯多大的錯誤,當時免職之後,過得長則三五歲,短則一年半載,便又能低調起復,換個地方繼續當官了。
隨便舉幾個例子,比如趙貞吉、唐順之、嚴嵩等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確實十分具有普遍性。
沈默回去後,把這事兒跟徐渭一說,徐渭便道:「袁懋中可是天子近臣,出了名的才思敏捷,尤其是他寫的青詞最為工巧,最稱上意,是陛下須臾不能離的,我看就是把這事兒捅上去,他最多也就是挨個處分,降上兩級,幾天就升上來,該幹嘛還幹嘛。」便勸他道:「沒事兒還是不要惹他的好,平白結個冤家。」
「嘿嘿,難道我就該不聲不響的背這個黑鍋?」沈默卻搖頭笑道:「老徐,你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啊。」便很篤定道:「我敢說,袁煒擔待不起這個責任,他萬萬不想這時候出事兒。」
「為何?」徐渭問道。
「因為……」沈默神秘兮兮的笑道:「因為趙貞吉快要下野了,他這個禮部二把手,可要緊張一番了。」
「是嗎?趙貞吉要下野?」徐渭還不知情道:「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他親口對我說的,應該不會有錯。」沈默道:「你說一旦他離去,誰有資格繼任?」
「除了袁煒,還有禮部右侍郎吳山,以及禮部左侍郎歐陽必進,最後的人選估計從這三個人出。」徐渭道:「但具體誰能上,還得看廷推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