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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第一次聽人叫自己『老爺』,徐渭這才從魂不附體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茫然望著四下,目光一下子被堂中一個大紅色的豎匾吸引住,只見上面赫然寫著:『捷報山陰老爺徐諱渭,高中浙江鄉試第十六名亞元。京報連登黃甲。』反覆看了幾遍,念了幾遍,他的眼眶裡便全是淚水,擦也擦不干。
好在報子的都不是頭一年報喜,見多了這些新科舉人的失態,也就不稀奇了……其實徐渭這表現已經很克制了,有些年紀大點的新老爺中舉後直接中風,樂極生悲了事。
報子們便向旁人討喜,孫鋌忙掏出銀子散了,府里的下人們也來討要喜錢,大家正簇擁著喧譁呢。又聽到一陣鑼聲,又是幾匹馬由遠而近,那管事的激動道:「噫,看來是梅開二度,不知哪位老爺又中了。」一眾下人便跑出去觀看。
除了徐渭之外,五人緊張的互相張望,都沒有能笑出來的。終於聽到外面一嗓子道:「快請吳老爺出來,恭喜高中了。」
吳兌高興的出去,剩下幾位剛想跟出去,又聽到一陣鑼響,不由佇足下來,緊張的快要暈倒過去了。
就聽又有一嗓子高聲道:「快請孫老爺出來,恭喜高中了。」
「哪個孫老爺?」孫家兄弟齊聲問道,說完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便聯袂出去。
走到門口,便見門口已經堆滿了人,下人們簇擁著兩群報子進來,前面一個報子手中高舉著一個豎匾,上書:『捷報會稽老爺吳諱兌,高中浙江鄉試第九名亞元,京報連登黃甲』。再看後一個上,則寫著『捷報餘姚老爺孫諱鋌,高中浙江鄉試第五名亞元。京報連登黃甲』!
孫鑨使勁拍一下兄弟的後背,真心高興道::「好樣的!位列五魁啊!」
孫鋌樂得嘿嘿直笑,卻也沒忘了安慰他道:「看來大哥至少是前四了。」
孫鑨卻笑不出來,因為沈默、諸大綬和陶虞臣都比他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除非他們四個大四喜,他才有可能取中。
大四喜,有可能嗎?
第二五四章 三甲
在給考生報喜的同時,省里也會派出快馬加鞭,向中舉考生家裡報喜。只是這樣總要晚上幾日,讓考生家裡也是心急火燎,寢食不安。
紹興文脈昌盛,近些年更是每科都有許多高中。是以每到此時,最大的話題便是,今次又有幾多高中,最高名次是什麼……但更激烈的話題,永遠是會稽中得多,還是山陰中得多?以及最高名次會出現在哪個縣。
山陰與會稽,就像兩兄弟,對外時說我們是一家子,可關起門來便較勁,都想把對方壓在身下。平素里還想找碴斗一斗呢,更別提這種三年一度的掄才大典了——對於這個年代的人來說,讀書是最光榮的行業,當官便意味著最尊貴的地位。而在鄉試中舉,完成從『相公』到『老爺』的嬗變,便是完成了由民到官的飛躍、在當時人看來,世間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是以這種競爭,受到了兩縣從縣尊到百姓的高度重視。對於輸了的一方來說,除非來年會試里大翻盤,否則保管三年抬不起頭來。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紹興城裡最近的亢奮是為哪般了……無論深宅大院,街頭巷尾,還是茶館酒樓,妓院賭坊,只要開口聊天,最多三句便保准轉到這樁事上去。
賭場裡自然不會放棄這大好的賺錢機會,紛紛開出了相應的賠數,諸如中舉的總人數、最高名次是什麼之類應有盡有,但更受歡迎的,還是預測兩縣之間的勝負——看哪個縣中的多,以及哪個縣的名次最高。
不過兩個盤口之間,受歡迎程度也有高下之分,其中誰能得到最高名次,便成了焦點中的焦點。山陰人民認為,諸大綬乃是狀元之才,又有應考經驗,此次奪魁應在情理之中;但會稽人民卻不同意,他們說俺們沈默是小三元,自打出道以來,不管大考小考,都是見誰滅誰,從來不拿第二。別看你們諸大綬很牛,碰上我們沈默,也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兒。
這個盤口一經推出,便火爆到了天上去。除了慣常的賭客外,平素不好這口的人們也加入進來、湊個熱鬧,再不諱言個『賭』字了,仿佛因為跟科舉沾了邊,也變成樁雅事一般。
押在兩人身上的賭注也蹭蹭蹭的連破紀錄……按照人們的猜測,兩縣人數、財力差不多,賭兩邊輸贏的,應該一半一半才是。
但等到報喜前一天晚上,賭場停止接受下注,公布數字時,卻令人大吃一驚,因為買沈默贏得銀子,足足比買諸大綬多一倍還要多。
不會是耍我們吧?面對公眾的質疑,便有賭場的資深人士出來釋疑,他們認為三方面原因造成這種現象,其一,沈默名聲太大,更加廣為人知;其二,與沈默的不敗戰績比起來,諸大綬頭次鄉試實力,無疑會讓人看低一些;其三,許多深宅大院的小姐夫人們,都掏錢請人代買,對於這些夫人小姐來說,還是英俊瀟灑且單身的沈拙言更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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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縣官府也沒閒著,組織人力扎彩棚、備炮仗,只等到時候大肆慶賀。下面熱情如此高漲,唐知府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允諾但凡每中一舉,府里便撥一百兩銀子,給建一座水陸牌坊。並在二位知縣幾次三番的遊說下,同意親筆提寫銘文。
這下就不得了了,要知道唐知府乃是天下聞名的大文豪,他的字可是千金都難求,現在給親筆題寫,無異使那些本就榮耀非常的牌坊,立時身價倍增。兩縣縣令自然暗暗較勁,要看誰能得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