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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還不是最差的,在這個年代,最差的地方有兩大片,一是北邊宣大一線,二是江浙閩沿海一帶。因為北邊俺答連年入寇,南面倭寇橫行肆虐。在別處最多不升官,但在這兩處地方當官,可是有掉腦袋的風險的。
家境貧寒的李大人,便被分到了紹興會稽縣,這個充滿危險的魚米之鄉。
三十多年的寒窗苦讀,早就耗盡了他的精力。最後名次又不如意,還被分到了抗倭前線來,更是將他最後一分熱情也消磨殆盡。
自從來到紹興之後,心灰意懶的李縣令,整日留戀於花叢之中,醉臥於粉裙之下,悠遊嬉戲,怠於政務。別人勸他振作起來,把會稽好好治理一下,他便說『反正倭寇橫豎要來,到時候三千廣廈也要毀於一旦,何必還要費那個事呢?』令人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然而也許是天可憐見,自從他上任後,一直肆虐於沿海一帶的倭寇突然銷聲匿跡,至今也沒見過傳說中窮凶極惡的倭寇的影子。
一旦沒了戰事,紹興便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他在慶幸不已之餘,還將其歸功於自己的『黃老之治』,更是理直氣壯的怠政。
今年到了一任屆滿之時,雖然玩忽職守之名傳遍全省,但沾了倭寇匿跡的光,他在吏部仍得了個『中等』的考評,只要不出什麼大岔子,就可以安安穩穩再干一任了。
但眼下這事兒要是處理不好,他的安穩日子就到頭了。
第二十四章 把事鬧大(下)
孔聖人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甭管這話的原意是什麼,反正自從被董仲舒大人搗鼓成國教之後,千百來的皇帝官員,都十分一致的將其解釋為,老百姓還是愚點好。
為什麼?因為愚了好糊弄,愚了易滿足,愚了好支配。管著幫順民該有多舒心啊……
可現在,有人大大的不順了!竟敢煽動闔縣百姓的情緒,讓他們沸反盈天,激動上書,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他奶奶的,這不是把我們李縣尊架著往火爐上坐嗎?那句話說的真好『試問今日之紹興,竟是誰家之天下?』
憤怒的縣尊大人終於爆發了,他拍打著桌案道:「來人吶,給本官更衣,我要升堂!」
僕人趕緊翻箱倒櫃的尋找老爺的官服。拿出來一看,呵,已經長了好長的綠毛。原來最近梅雨天,縣尊大人又整月的不辦公,絲質官服擱久了,已經變成皮毛大氅,可以當冬裝了。
縣尊大人只好穿著便服去升堂,氣鼓鼓的坐在大案後面,看誰都是不順眼,把手下從縣丞、主簿、典史到巡檢、班頭,挨個臭罵了一頓。
罵完了還得分派任務,扔下根大紅的火籤,對那掌管治安緝捕的馬典史下令道:「給我查,查出來甭管是誰,都給我枷回來!」典史不敢多言,便撿起火籤,領著巡檢班頭一干人等,下去查案抓人去了。
這些粗人一走,『明鏡高懸』的大堂中,便剩下縣丞主簿、六房書吏等一干文人了。縣太爺長期怠政,便是靠這幾位管著偌大一個上等縣,李縣令自然十分倚重他們。只見他愁眉苦臉道:「諸位,這個事情處理不好,我們是要倒大霉的,咱們得從長計議啊。」
眾人紛紛點頭,便把目光投向二把手縣丞大人,等他發表高論。那縣丞姓張,乃是舉人出身,學歷地位都僅次於縣令大人,且資歷還要老很多。只見他輕咳一聲,微微矜持道:「堂尊大人,依屬下看來,此時就是將那肇事者擒來也於事無補了。」
李縣令兩眼微眯道:「何出此言?」
「那案犯挑唆兩縣,不過是為了擴大聲勢,激起民憤,現在看來,他已經做到了。」縣丞不慌不忙道:「我們現在將其抓獲,只會讓百姓更加激動,萬一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您在知府大人那裡,可就不好交代了。」實際上論起處理事情的能力,他比不干正事的縣尊大人要強多了。
李縣令一想,的確是這麼回事兒,不由氣道:「既然如此,方才為何不阻止我?」
「大人息怒,卑職覺著讓他們大張旗鼓也好,應該可以震懾一下那些刁民,壓一壓他們的氣焰。」張縣丞趕緊賠笑道:「作勢而不成真,卑職就是這個意思。」
「嗯……」李縣令緩緩點頭道:「你這是老成之言,本官不得不聽。但是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鼓,還是要查出來的,本官時候饒不了他!」
「大人英明。」一眾屬官齊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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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丞說完了,就該三把手陳主簿發言了,他先看看縣丞大人,再看看堂尊大人,最後愁眉苦臉道:「大人,那王二虎還放不放了?」王二虎就是前日裡逮回來的黑大漢,山陰虎頭會老大王老虎的親弟。
為了能把那蠢弟弟贖回來,王二虎托人找到張縣丞,還送了二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可是張縣丞一年的俸銀啊,他又覺著算不上什麼大事,便一口答應下來。先知會一聲兼管監獄的典史,讓那幫小子不要折磨王二虎,再向縣令去求情。
李縣令整日裡不問俗務,哪管那麼許多?沒問清楚就答應下來,誰知那虎頭會十分的猖狂,竟然又一次來本縣作惡,把那天救人的姚長子給抓走了。這才引出了後面的是非。
「還放個屁!」向以文雅自居的縣太爺,竟然爆粗口道:「給我好好關著,任何人不准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