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頁
「當初你們可曾想過,給本官活路?」沈默陰著臉,針鋒相對道:「我挨家挨戶的拜訪,請你們以大局為重,不吝伸手相助,你們呢?卻躲起來不見我,還操縱旗下的當鋪、票號哄抬物價,製造事端……」
「我們沒有哄抬……」眾人委屈道。
「沒有個屁!」沈默一拍桌子道:「如果不是你們一面瘋狂收購糧食券;一面大放印子錢,讓老百姓也來搶購,物價怎麼會無休止的攀高?!」
眾人啞口無言……
「醒醒吧,夜郎自大的傢伙。」沈默語帶戲謔道:「你們已經被九大家放棄了,成為平息朝廷怒火的替罪羊了,卻還自以為矯矯不群,無人敢動是嗎?」
「都見過壁虎斷尾吧?看上去他們的尾巴和身體同氣連枝,成為一體,但一遇到危險,它們便會甩掉尾巴,用那活蹦亂跳的小東西,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然後自己逃之夭夭。」說著一指眾人道:「你們,就是那可憐的小尾巴。」
眾人全都面如土色,汗如漿下。
一直以來,他們坐井觀天,在蘇州這一畝三分地上稱王稱霸,覺著自己很強大,即使九大家也得賣幾分面子,所以從沒正眼瞧過沈默這個五品同知一眼,哪怕他是狀元郎。
但現在一語驚醒夢中人,他們終於發現一直以來都是被九大家利用,現在又被人家放棄了,卻還如壁虎尾巴一般活靈活現,囂張跋扈,可憐可悲無過於此!
等他們回過神來,沈默已經又一次離開了,望著空蕩蕩的座位,眾人一下慌了神,趕緊往後院去找他,仿佛沈默成了他們的安神香、救命草一般。
卻被歸有光擋駕了:「諸位,大人說,你們現在心情激盪,做什麼說什麼都是不理智的,還是先回去冷靜冷靜,然後再來進見吧。」
說完,衙役們便把後院的大門關上了。
※※※※
望著那緩緩閉上的大門,眾位縉紳的心也跟著往下沉,等到徹底關上,他們也魂不守舍了,互相看看,都從對方的面上看到了恐懼與絕望。
「眾位,我們回去合計合計吧……」陸鼎出聲道。
眾人很不友好的看著他,陸鼎奇道:「看著我幹什麼?」
潘庹冷笑道:「別裝了,你這個叛徒!」
彭璽也站出來道:「就是,姓陸的本來就是蛇鼠一窩,你分明就和他們是一夥的!一直以來,你都在幫著他們說話,明著是給我們出主意,實則就是不想讓我們跟官府和解,好讓蘇州得不著安寧,開不起埠!」
「就是,就是,你這個叛徒!」眾人也將陸鼎團團圍住,紛紛指責道:「口口聲聲為我們好,其實只想把我們往死路上領!」
「一派胡言!」陸鼎大聲喝斥著昔日的小弟們,就像他往常所作,在他看來,今天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向來是為大伙兒考慮的,何時胳膊肘子往外拐過!」
眾人卻越罵越生氣,連日來的憋屈與驚懼,仿佛也找到宣洩口,一下子奔湧出來,一發不可收拾。偏偏陸鼎平日裡作主慣了,受不得半點委屈,也怒不可遏起來,大聲道:「不識好賴的東西們,我再不管你們去死了!」說著撥開眾人,就要往外走。
突然,有人大喝一聲道:「打死你這個敗類!」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頭髮已經被狠狠地抓住,被人一把拽了個趔趄。
動手的是潘庹,此人脾氣暴躁,見他死不認帳、還敢如此囂張,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衝上前去,抓住陸鼎的頭髮,大巴掌劈頭蓋臉地向他揍去。憤怒沖昏了潘庹的頭腦,展開一手八十八路王八拳,斗大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陸鼎身上的每一處。一邊打一邊還罵罵咧咧道:「叫你老小子再囂張!」
邊上人也愣了,大家都是體面人,長這麼大別說打架,就是罵人也從沒有過的,一下子愣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辦好。
再說那陸鼎,起初被打懵了,但潘庹畢竟養尊處優,又是六十好幾,體虛無力,打著打著,竟讓陸鼎緩過神來。死死抱著他的身體,感受到背上仿佛被捶鼓一樣。陸鼎心裡的怒火已經淹沒了理智,竟然張開大嘴,一口咬在潘庹的耳朵上,伴著一聲慘叫,登時血流不止!
王八拳對飛禽咬!門裡門外的人,徹底的驚呆了。
這時彭璽不幹了,他跟潘庹的關係最好,一看自己老兄弟流血了,怒道:「你個老王八,敢咬人!」便擼著袖子上前,要幫著揍陸鼎。
但王子讓跟陸鼎關係好,自然不好不插手,便擋住彭璽道:「你瞎摻合什麼……」話音未落,便被彭璽的大巴掌抽上了,他也急了,同樣展開村婦拳,跟彭璽戰做一團。
這是眾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說這是幹什麼啊?還能更丟人嗎?便趕緊上前,將兩對、四人拉開,不讓他們再打下去。
潘庹捂著被咬了半邊的耳朵,徹底發瘋道:「你們放開我,今天我不把老東西的蛋黃擠出來,我就是他養的!」
陸鼎一擦滿嘴鮮血,雙眼通紅道:「你要是我養的,生出來時就該把你掐死!」
這跟潑婦有什麼區別?看他們已經徹底失去理智,眾人趕緊拉著潘庹先走,除了王子讓,卻沒人再管陸鼎。
人一走乾淨,場面安靜了,陸鼎也冷靜下來,回想起方才的一幕,羞憤欲死,掩面道:「此生休矣!」便朝王子讓深鞠一躬,蕭索如落葉一般,失魂落魄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