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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志於學,意思是只要想上這個學,先拿十五兩銀子報名費,不然免談。」沈京道:「交完這個再交學費,交三十兩的學費的,只能站著聽課,所以叫『三十而立』。」
沈默捧腹笑道:「我要是交四十兩呢?」
「四十不惑嘛。」沈京一本正經道:「交了四十兩銀子的人可以發問,直到你沒有疑問為止。」
「那五十知天命怎麼講?」沈默笑問道。
「交了五十兩銀子,那你就可以提前一天知道考試的命題了。」
「六十耳順?」
「能出得起六十兩這個價格的人,不管多麼不聽話,先生也不會罵,保准讓你耳順。」
「那七十兩的待遇我就知道了,」沈默笑得眼淚都出來道:「只要交了七十兩銀子,你上課想躺著坐著或來與不來,都隨你高興,先生也不算你違規,對不對?」
沈京憤憤點頭道:「你說他是不是窮瘋了?」沈默很嚴肅道:「那就交三十兩,自帶馬扎去上課,讓他少賺四十兩。」
「算了,還是交七十兩吧,我可受不了那份罪。」沈京撇撇嘴道。
「人家就是抓准你這種富人心態了。」沈默笑道:「想不發財都難啊。」兩人笑罵一陣,便到了沈家台門。沈默注意到,大門已經重新大開,下人甚至還在往門上掛花燈,準備迎接上元節……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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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進去書房,看到坐在搖椅上的殷老爺時,他卻驚呆了,僅僅十天不見,老爺子的便已經鬚髮花白,再也不復原先儒雅風流的中年模樣。
看到沈默錯愕的表情,沈老爺勉強笑笑道:「拙言,來大伯身邊坐。」
沈默便依言坐下,黯然道:「大伯,您……不容易啊。」即使沒有親眼看到,他也能體會到這位大家長的艱辛。
沈老爺緩緩搖頭道:「為了這一大家子人,受多少委屈、多少誹謗,都是值得的。」便嘆口氣,幽幽道:「我已經把你師父從族譜上除名了……」
「情況……有這麼嚴重嗎?」沈默瞪大眼睛道。
「趙文華給了個准信,北京那位小丞相,這次準備殺雞儆猴了,就連陸都督的面子也不給。」沈老爺說著說著,便流下兩行淚來:「你師父也早料到了,他在出門之前,已經給你師母寫好了休書,跟三個兒子斷絕了父子關係……也把你開出門牆,他是徹底的淨身出戶,不打算活著回來了。」
沈默黯然了……刑部的大牢肯定陰暗潮濕,骯髒難捱,就算是不殺頭,在裡面蹲一陣子也要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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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長吁短嘆一陣,沈老爺又問起,沈默這一年的打算。
沈默輕聲道:「先去杭州吧,打算嗎?就是平平安安的。」
「平安是福啊。」沈老爺深有感觸道:「拙言啊,如今咱們家如履薄冰,你不得不處處小心,少出風頭。」說著又怕他少年心性覺著委屈,便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相信大伯,會有時來運轉的那一天的。」
這就是兩人處世態度上的不同了,遇到這種狂風暴雨時,沈默想的是迎難而上,衝出雨雲,飛到永晴的高空上去;而沈老爺卻想著暫且收斂羽翼,躲在窩中等待雨過天晴。沈默知道這就是代溝,所以他很聰明的點點頭,閉上嘴。
沈老爺又讓他好生用功讀書,不必擔心舉業受到影響……嚴閣老就是管得再寬,也不會過問一個省里的鄉試情況:「只要你能蟾宮折桂,再考他個解元出來,你得前程就是鐵打的了。」沈老爺不無得意的笑道:「浙江乃全國文魁之地,你若能奪得四連冠,誰敢在會試中不取你?等著被天下的唾沫星子淹死吧!」
沈默卻沒什麼信心,小聲苦笑道:「實不相瞞,孩兒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工夫看書,前些天想溫習一下,卻高低看不進去了。」還給自己下個結論道:「這顆心浮躁了,靜不下來。」
「必須靜下心來!」沈老爺比他還著急,拍著沈默的胳膊道:「千萬不要以為中了小三元,就一切無虞,再也不用功了……要知道,是科舉試與童生試是不一樣的。」
說著給他講解道:「大伯有一位同年,從十四歲開始考試,一直考到四十二歲才勉強中了秀才。入泮後,就像這回一樣,剛好又是鄉試年,他便一試而中舉,聯捷而入詞林,前後總共才一年多的時間。在瓊林宴上,他於感慨之餘,做了一副對聯曰:『縣考難,府考難,道考尤難,四十二年才入泮。鄉試易,會試易,殿試尤易,一十五月已登瀛。』這絕不是個別現象,所以不是什麼時來運轉,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沈默搖搖頭,便聽沈老爺道:「因為童生試考小題,科舉試考大題,小題要東拉西扯,牽強附會,才能猜出題意,對於那些腦子不太靈活的考生來說,當然是難上加難,十分吃虧,連年不中也就不奇怪了。但從鄉試開始,一律用大題命題,大題題意完整明確,不用費心思去猜,卻要比對經義的理解,文筆的老道。這樣一來,反而是讀書時間越長,下得功夫越深越好……」
沈默的面色終於鄭重起來,緩緩道:「您的意思是,從鄉試開始,那些功底深厚的老前輩,就顯示出厲害來了?」
「不錯,」沈老爺頷首道:「你這樣的少年郎,雖然天資聰穎,但年歲還沒有人家用功的時間長,要是還不努力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