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頁
「為何?」歸有光問道。
沈默當然不能說,因為海瑞的官聲比你好,判出的案子更加讓清流信服,還可以讓自己得個大度的好名聲。
「大人,您不擔心海大人把問題鬧大了?」歸有光不無擔心道。
「已經大了,就讓他鬧去吧。」沈默不耐煩的揮揮手道:「而且我們必須給徐家壓力,不然還真以為本官是他家的一條狗了!」這種無力感讓他十分的惱火,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不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
不出沈默所料,當他再次造訪徐家,便感受到了濃重的敵意,徐老夫人高坐堂上,徐階的兩個兒子左右護法,滿臉警惕的望著他。
雙方東扯葫蘆西扯瓢,扯來扯去都沒扯到正題上去,過了小半個時辰,沈默的耐心好像耗盡,整了整衣服,似乎準備起身告辭了。徐家祖孫三個見了,暗自舒了一口氣,心說這個瘟神可算走了。
不料,沈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面向徐老婦人又拱了拱手:「哦,對了,晚生還有一事請教:日前有蘇州府崑山縣嫌犯徐五,涉嫌霸占田地,打死人命,有人看見他已經逃到華亭來了……」
「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三公子徐蝌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我們不認識有個叫徐五的。」
「聽三公子的意思,」沈默沉聲問道:「這個打死人的徐五,與咱們徐家斷無關係了?」
「斷無關係!」徐蝌斬釘截鐵道。
「那太好了!」沈默如釋重負的大笑道:「有三公子這句話,下官心裡就有底了。我沈默定不負老師訓教,持平執法,秉公而斷。今日多有打擾,就此告辭了。」說完也不待送,便洒然離去了。
沈默走了半天,徐家祖孫三個還沒緩過勁兒來:心說好厲害的傢伙呀,千提防、萬防備,還是被他給拿住了話頭,這下徐五要是被抓住了,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告訴那個徐五,這些天不許出去!我就不信沈默能跑到我們松江府抓人!」徐老夫人滿臉不悅道:「你們也是,什麼歪瓜裂棗也往家裡收,這下惹麻煩了吧?」
徐家兄弟只好唯唯諾諾。
第四二七章 狀師與縣令
魏有田案的擴大化,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那就是反對勢力暫且偃旗息鼓,讓疏浚吳淞江的工程,得以順利的展開。
海瑞受命暫攝崑山縣令,審理要案,歸有光只得挑起全副的擔子,好在海瑞已將前期的籌備工作全部做完,民夫到位、物料齊備,只待他一聲令下,便如火如荼的開工起來!
各地的客商也已經陸續抵達蘇州城,等待著市舶司開張的那一天,只是遲遲不見動靜,讓人們焦急之餘眾說紛紜,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這種情況沈默自然心知肚明,但王直那裡一天沒有消息,他就一天無法開張,雖然沒有人這樣要求過,卻是雙方心照不宣的約定。
所以沈默現在要做的就是安撫好各方各面,讓大家安靜等待。於是他隔三差五的約請名流,大張宴席,看似歌舞昇平,實則為了減少眾人的焦慮。
但偏偏有人不願他安生,非要跳出來給他添堵……要問誰這麼缺德,除了蘇松巡按呂竇印,還能有誰?
他代天巡按,有權過問蘇松地區一切刑訟案件,並監督審理,甚至更改判決,地地道道的官小權大。聽聞了魏有田案之後,便駕臨蘇州,督促沈默秉公辦案,深挖幕後元兇云云……說辭冠冕堂皇,不過就是看準了他會回護師門,不敢懲治徐家,所以等機會彈劾他罷了。
對這隻煩人的綠豆蠅,沈默也沒法一巴掌拍死,索性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吵他的,我行我素。
就這樣過了五天,北京的徐閣老終於來信了,他很客氣的感謝了沈默的維護,但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並表示已經寫信詢問家裡,如果確有此事,就讓他們立刻無條件交人,任憑官府處置。
看著這篇義正言辭的信件,沈默心中不禁冷笑,他絕不相信徐閣老會對家裡的事情毫不知情,也不相信徐家會就此善罷甘休,因為傲慢自大是這種大家族的通病,他們不會輕易向地方官低頭,恐怕就算徐閣老,也不想輕易讓那徐五認罪,以免給政敵以攻訐的口實。
果然,迫於壓力,徐家交出了徐五,卻為他請來了有『狀王』之稱的天下第一狀師宋士傑,立志要打贏這場官司。
六月的江南,悶熱難耐,毒辣辣的太陽,似乎要把人的皮給烤糊了。按說這樣的鬼天氣,老百姓能貓著就貓著,恨不得一點陽光不沾身才好,可今天偏偏奇了,崑山縣的老百姓,頂著初升就火辣辣的日頭,從四面八方匯集到縣衙外,仿佛趕廟會一般。
因為今天,轟動一時的魏有田案,就要公審了!最早的二百民眾,將有資格進入縣衙,旁聽審理過程。這對娛樂匱乏的老百姓來說,吸引力不啻於魏良輔的崑曲,說趨之若鶩也不為過。
但顯然大部分人來晚了,有人五更天便在縣衙門口排隊,等候進場的機會,等到衙門開門,官差數著放人,到了二百個便再也不讓進去,其餘人只能望而興嘆,卻遲遲不肯散去,想要等有人出來,講述裡面發生的事情……
至於那二百個幸運兒,跟著官差進去縣衙,在堂外等候,不一時縣老爺升堂,原告、被告、還有被告的壯士,大名鼎鼎的宋士傑到齊,便驚堂木一拍,開堂問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