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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煉眼見奸臣當道、黎民倒懸,對嚴嵩及其黨羽那是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借酒澆愁,一次忍不住對人唾罵嚴賊,偏生人們深受嚴黨之苦,見他引經據典,拍案喝罵,但覺痛快淋漓,過癮至極,竟紛紛鼓掌附和!也有不敢開口的,眾人就罵他是不忠不義,與嚴黨無異。沈煉罵得高興,以後竟習以為常,每天要是不罵嚴黨,就吃不好睡不著,過不下這一天來……有時候覺著不過癮,他甚至會騎馬到居庸關口,南向京師方向,大罵嚴嵩直聲嘶力竭,才痛哭而歸。
漸漸的竟毫無忌憚起來,他教弟子射箭,卻不用一般的靶子,而是親手紮成三個草人,用布包裹起來,一寫『唐奸相李林甫』,一寫『宋奸相秦檜』,還有一個寫『明奸相嚴嵩』,然後擺在遠處,假若要弟子射李林甫,便高聲罵道:『李賊看箭!』秦賊、嚴賊亦是如此。北方人性子直,只覺著熱鬧過癮了,全然不知這一切早就被人知曉,報與楊順知道,楊順深以為恨,想要找個由頭辦了他,但一打聽,這人乃是陸太保的老師,馬上沒了咒念,只能堵上耳朵,任由其罵去吧……
恰在此時,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俺答入寇時間,這次遭劫的是應州地方,楊順依然懦弱怯戰,空守著宣大十幾萬兵丁,不敢出城救援……他的理論是,只要城池不失,朝廷那邊就好糊弄,結果被連破四十餘堡,擄去的人丁、損失的財務不計其數!
直到俺答心滿意足而去,他才遣兵調將,裝模作樣的追襲一段,連一個韃虜的影子都沒見著,這要是傳回京城,可就是個畏敵失機之罪,是要掉腦袋的,好個楊順,臨危不懼,一面用重金賄賂監軍御史陸楷,一面密令將士搜捕因為躲避韃虜而離鄉的平民,斬首了三百餘級,充做韃虜首綬,解往兵部報功!
就是這麼個卑鄙無恥,喪盡天良,天打雷劈之人,竟被兵部尚書許綸,列為有大功將領,請求朝廷加太子太保銜,並順利獲得批准……
可悲!可笑!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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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楊順這番作孽,騙得了那些瞎了眼的朝廷大員,騙不了深受其害的老百姓!那一時,不知添了多少新墳,不知多少冤鬼在哭號,沈煉看在眼裡,恨在心裡,暗中收集情報,送到京城自己的學生處!但覺著實不能解恨,提筆寫下封痛快淋漓的罵書,也不讓人代送,自穿了青衣小帽,到宣府總督行轅親自投遞。
正碰上楊順出行回來,他便攔駕遞信,楊順不敢怠慢這位有『貴門生』的草民,二話不說收下信,還請他進去稍坐,沈煉也不推辭,就跟著他進了總督行轅。
看茶後,楊順問:「先生所來何事?」
沈煉道:「看過信便知道。」
楊順便笑著打開信封,抽出信紙展開一看,竟是三首詩,其一曰:『雲中一片虜烽高,出塞將軍已著勞。不斬單于誅百姓,可憐冤血染霜刀。』
其二云:『殺生報主意何如?解道功成萬骨枯。試聽沙場風雨夜,冤魂相喚覓頭顱。』
其三道:『本為求生來避虜,誰知避虜反戕生!早知虜首將民假,悔不當時隨虜行!』
楊順登時臉漲得跟豬肝一樣,氣得渾身發抖道:「狂徒敢爾?狂徒敢爾……」
沈煉豁然起身,指著楊順的鼻子大罵道:「老百姓遇到俺答,被劫掠一番,只留下一條命來,已是驚慌悽慘至極;而後遇到我大明官兵,終於鬆口氣,跑過來哭訴,卻萬萬想不到,等待他們的,竟是自己人的屠刀!這些可憐的百姓,在韃虜那裡都沒丟了性命,卻被自己供養的官兵殺害,他們永不瞑目!化為厲鬼也要詛咒你不得好死!」
楊順被罵得又羞又惱,張口大喝道:「來人……」『人』字還沒說出來,便『噗』地噴出一口鮮血,一屁股坐在地上。
侍衛們早聽到動靜,這時候湧進來,將沈煉抓住。沈煉被縛住雙臂,還破口大罵不止道:「你這喪盡天良的孽障,竟然殺我大明平民冒功,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還是你媽根本就沒給你生那樣東西……」一直被拖出老遠,還能聽到罵聲不絕。
沈煉之所以只身前來,就是為了不傷及無辜,至於他自己。說起來,從京城彈劾嚴嵩開始,他早就已經不在乎生死了……
但沒過幾天,他便被放了出去,門口等著接他的,乃是年永康……
楊順被他生生罵得大病一場,險些就直奔鬼門關,後來好歹是痊癒,但夜裡只要閉上眼睛,便看到無數無頭的冤魂繞著自己,問他要首級,整個人是夜不能寐,憔悴到不行,本來就是個瘦猴子,現在更是只剩下一把骨頭。
他不去反省自己的罪行,反而認為這是沈煉詛咒所致,對沈煉恨意,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第五九一章 結束吧,委屈求全的時代……
年永康之所以能救出沈煉,不是因為楊順怕了他,而是不得不給陸炳面子。可以說,只要陸炳不死,楊總督就永遠出不了這口氣,時間就這樣到了嘉靖四十年冬,錦衣衛大都督陸炳暴亡的消息,傳出了京城,傳遍了九邊,也傳到楊總督的耳朵里。
得知這一消息,楊順簡直不敢相信,知道京里小閣老來信,說陸炳已死,讓他將那個礙眼的沈煉處理掉時,他才確信這是真的,不由大喜過望。立刻找來心腹手下,商量著如何對付完成小閣老的任務,當然更是了結自己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