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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車簾掀開,一張俊美到沒有天理的面孔,便出現在沈默眼前,從一看到他,便雙目噴火,目光直勾勾的仿佛要釘在他的臉上一般。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碰頭,來者正是那位被他敲詐了七萬石糧食,才放回去的陸績陸子玉。
滿不在乎的迎著那滿含幽怨、怨怒、憤恨的目光,沈默呵呵一笑道:「今天天氣真不錯,子玉啊,見了為叔怎麼不問好啊?」
那陸子玉咬牙道:「有本事待會兒你也笑著出來!」
「我當然有本事了。」沈默眨眨眼道:「你對我這點信心都沒有嗎?」說著呵呵一笑道:「子玉啊,你到底是男是女?」
陸子玉的臉登時拉下來,仿佛聽到同車人說了句什麼,他使勁一拉門帘道:「無聊!」便與沈默隔斷了視線。
沈默也縮回頭,滿臉的笑容漸漸消散。身邊的若菡小聲問道:「那是什麼人啊?」
「他就是自稱陸績的那位。」沈默低聲道。
「他就是陸績?」若菡嘴角優美的撇一撇道:「看那份兒嬌嗔,分明就是個丫頭。」女人都是有直覺的,所謂直覺,就是超脫於視覺之上的一種感覺。
「是嗎?我還正糊塗著呢。」沈默趕緊裝糊塗道:「只是不知道那個陸績,幹嗎要用個假貨來當替身。」
若菡似笑非笑道:「也許人家本身就是個姑娘也說不定。」
「誰知道呢。」這時候見鐵柱與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出來,沈默趕緊岔開話題道:「你在車裡稍等,看來是徐家的人出來了。」
若菡點頭道:「嗯,你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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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徐家來人,沈默並沒有馬上下車,而是等著鐵柱稟報:「大人,徐三公子出來迎接您進去了。」徐階有四個兒子,老大徐蟠如嚴世蕃一般,靠父親蔭庇,便以太學生入朝為官;小兒子徐虹也在國子監讀書,與大哥一道在京城侍奉老父。
另外兩個兒子老二徐虬,和這位三公子徐蝌則在家侍奉祖母,操持家業,把個偌大的徐家膨脹得越來越大,據說已經成了江南第一大地主,可見真是『持家有方』啊!
徐蝌雖然僅是個生員,但見了狀元出身,官居五品的沈默,態度卻十分矜持……不過也難怪,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相國的公子呢?
兩人略略寒暄,正要進去徐家,便見那猛男陸強,領著個與徐蝌面目相仿,卻年紀大了不少的男子出來,直奔陸家那輛車而去。
見沈默看過去,徐蝌輕笑道:「那是我二哥,徐虬。」
『看來在對方眼中,自己的分量還是比不過陸家的。』沈默心中暗道,便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待會倒要見教。」
徐蝌笑笑道:「不等他們了,咱們先進去吧。」便伸手虛讓,當先邁步進了門。
見他如此輕慢,鐵柱的臉色微變,卻被沈默用目光制止,主僕兩個一前一後跟著進去了。
進去徐府,穿過數不清的重重宅門,到了後宅正堂,徐蝌道:「祖母在堂,大人先跟我去磕頭吧。」
沈默面上笑容和煦道:「理所當然。」他早聽說徐家是這位老夫人當家,但凡貴客入府,總要先拜會於她,無論大事小情、皆由她專斷專決。久而久之,造成她一種特殊的地位,提起『徐老夫人』三字,人們都要不由自主的浮起敬意,但也同樣有人對她的強勢頗為不齒,認為她仗著兒子的權勢地位,巧取豪奪,做人忒也狠了點。
沈默跟著徐蝌進去,便見一個鬢髮如銀,卻精神矍鑠的老婦人盤腿坐在炕上,不敢怠慢,趕緊執子侄禮,口中道:「後生晚輩沈默,見過老師母。」然後又是一串諸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祝賀之詞,同時奉上若菡精心挑選的禮物。
徐老夫人聽得這番話,大為高興,一看禮物又無比合心,笑得如一團菊花道:「早聽說華亭取中了連中六元的文魁星,來到咱們臨府做官,老身早就想見一見了,不過我女流之輩,驚官動府,怕有人說閒話。」說著笑呵呵道:「想不到你這孩子倒先來了,真是懂事啊。」便吩咐孫子將他扶起來。
老夫人便問長問短一陣,沈默都一一耐心回答,他說話極有分寸,讓老人聽著無比熨帖,對他的態度也愈發親熱起來。說來說去,終於說到了他來松江的目地上:「你是蘇州父母官,沒事兒是不會跑到我們松江來的,不會是專程來看我這個老太婆的吧?」說話極為場面,確實不像一般的老太太。
「確實是專程來造訪的。」沈默坦誠笑道:「同時也有一樁事情,要跟老夫人商量。」
「什麼事?」老太婆笑眯眯問道:「只管說來。」
「最近蘇州的糧價上漲的離譜,」沈默道:「晚生為了平抑糧價,四處籌糧,現在已經籌到了一半,半……聽聞老師家有些存糧要出售,晚生願意收購。」
「確實是有這麼回事兒。」徐老夫人點頭道。徐家滿倉滿囤,糧食足夠吃好幾年的,碰上今年這種千載難逢的高價行情,自然要兌現一些,換取高額回報了:「賣給誰不是賣,自然要賣給關係近的了。」
「太好了。」沈默拱手笑道:「早聽說老夫人仁慈無比,萬家生佛啊,您此舉必定讓蘇州百姓傳唱百年啊!」
「呵呵呵……」老太太竟有些羞澀道:「讓你這樣一說,我都不好意思要銀子了。」說著看他一眼,淡淡道:「我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