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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以勤、殷士瞻、張居正加上新來的沈默,就是目前裕王府的四大講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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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進屋按序就坐,裕王就把陳、殷、沈三個拋在一邊,拉著高拱的手說長道短,從他新納了個姓李的妃子,到前幾天下大雨,衝垮了他府里好幾棟房子,不過好在沒人受傷……事無巨細、林林總總都跟他傾訴,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一般。
沈默幾個插不上嘴,又不能隨便交談,只能坐在那裡一杯接一杯的喝茶,然後就是乾瞪眼。沈默算是明白了,今天早晨那馮太監。根本不是去等自己的,只是奉命去請高拱而已,而自己呢,不過是個由頭幌子罷了。
心中不由自嘲笑道:『哎,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好在高拱小心謹慎、不敢多留,聽裕王墨跡了半個時辰,便再也坐不住,要起身告辭。
只見裕王一臉不舍道:「還沒座多會兒呢,吃了飯再走吧。」
高拱苦笑道:「臣下現在不是王府講官,多待下去容易惹人閒話啊。」
裕王最聽師傅的,聞言雖然還是依依不捨,卻也不敢再挽留。
高拱便與裕王起身,沈默三個也跟著起來,卻被他阻止道:「三位留步,不老遠送。」三人知道他倆有體己的話要說,便識趣的沒有跟出去。
高拱與裕王走到院外,到了左右沒人的地方,他小聲囑咐道:「殿下,您切莫怠慢了那沈江南,此人可是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給您拉過來的。」
「哦?他很厲害嗎?」裕王有些不以為然道:「看著很年輕的樣子,比我還小一些吧。」
高拱搖搖頭道:「殿下,切不可以貌取人。我原先跟您說過的話,您都忘了嗎?」
「什麼話?」裕王不解的問道:「您跟我說過什麼?」
高拱心說,這位爺什麼都好,就是整天不知道在想些啥,跟他說什麼都不往心裡去,便嘆口氣道:「他是陛下看重的人……」
「哦……」裕王有些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了。」
高拱只好下猛藥道:「他有一手青田神算堪比劉伯溫,可以未卜先知,為殿下趨利避害!」
裕王的雙眼一下亮起來,激動道:「有那麼神嗎?」
「就是那麼神!」高拱重重點頭道:「我已經領教過了,確信無疑。」
「那太好了!」裕王終於來了興趣,道:「我可得好好問問他。」
「對嘛。」高拱笑笑道:「想成大事。就得禮賢下士。」
「我曉得了。」裕王開心的笑道,他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會會那個沈默了。
高拱心中暗嘆一聲,覺著自己的教育著實失敗,為什麼就教不出個真正的王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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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高老師一送走,裕王便興沖沖回到正殿,對等在那裡的陳以勤和殷士瞻道:「陳師傅、殷師傅,你們的課先往後排排,孤先聽沈師傅講一堂。」
陳以勤和殷士瞻有些鬱卒,心說白等一上午,一句台詞都沒有,光給人給人當背景了。心裡雖然不快,但也只能來日再找回場子,現在也只有怏怏告退了。
大殿裡只剩下裕王和沈默兩個,裕王對沈默道:「沈先生請移步書房。」
「是。」沈默便跟著裕王,轉到後院的書房中,裕王在主位上坐下,沈默向他行禮後,坐在了對面的講台後,略一思考,他淡淡問道:「微臣奉皇上聖旨,為殿下侍講《孟子》,不知殿下對這本書的體悟如何?」
「哦,已經跟著高師傅學過了。」裕王耐著性子道:「雖不敢說精通勝任的微言大義,但也算是倒背如流了。」
「很好。」沈默微笑道:「孟子之言,對君王來說,無異於暮鼓晨鐘,每一句都值得反覆深思,才能警醒補過、好仁惡暴。所以雖然殿下已經滾瓜爛熟,我們還是有必要溫故知新的。」
「先生說的很有道理。」裕王笑笑道:「不過比起《孟子》,孤王還有更感興趣的問題,想要問問先生呢。」
「殿下請講。」沈默淡淡笑道。
「聽說你通陰陽,曉八卦,能未卜先知?」裕王好奇問道。
「這是誰在編排我?」沈默啞然失笑道。
「是高師傅,他說你算命可准了。」裕王道。
沈默笑道:「下官可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過是會些相面的皮毛而已,高大人實在是謬讚了。」
「相面?那也很厲害了。」裕王有些小興奮道:「先生快給孤看看。」
沈默知道不露一手。是鎮不住這王爺了,便笑道:「先請殿下恕在下失禮。」
「我這人很隨和的,平時你盯著我看都不要緊。」裕王笑道:「快看吧。」
沈默這才將視線移到了裕王臉上,見他面色黃中發白,眼袋略略浮腫,雙眼沒有神采,嘴唇也有些發青。再看整個人身體消瘦,腰也有些佝僂,坐在那裡左肩上聳,膝部緊靠,雙腿呈外八字形,看上去有些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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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裕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沈默便對這個人的性格情緒和健康狀況,做出了初步的判斷,看他的坐姿,顯然是個比較謹慎軟弱的人,這種人善於聽取別人的意見,但本身決斷力特差,說白了就是耳根軟,沒注意那種,也缺少男子漢的氣魄。
根據唐順之的理論,有這樣坐姿的人,即使是一個男性,他也是比較女性化的男子,如果你對他有過多希望的話,其結果多為失望。但反過來,如果你能強勢些,便可以控制他,而不必擔心會遭到報復,哪怕他是你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