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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端儀輕輕扯了一下趙煦的胳膊,對前方舉著燈籠的張士良努了努嘴:「陛下是天子,舉動自然不能隨心所欲,國家有制度,司徒又是重臣,為國家守北門,自然不可擅離。」
「扁罐在皇家海軍學院做教授,漏勺在廣州做路判,皆不留於朝中,這是司徒光風霽月,不為子孫希進。」
「如果這時候召他們回京,陛下,臣妾不敢幹涉朝政,但是擔心,會讓太皇太后難做。」
孟端儀非常聰明,如果趙煦召蘇油、扁罐、漏勺回京,所有人必然會將之作為趙煦攢自己班底的強烈信號,在這樣的敏感時期,也必然會讓高滔滔產生一些情緒。
以如今趙煦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大宋臣民只會認這個天子,其他的根本就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群臣可以勸太皇太后,但是趙煦決不能表現出一點這樣的意思,最好一切讓太皇太后自己來,否則太皇太后會被置於尷尬的境遇。
曹太后當年被群臣欺辱誆騙而還政英宗,英宗以那樣的上位方式,趙煦心裡,反而認為是皇家的恥辱。
既然皇帝之位已經拿得十足十的穩當,早幾日晚幾日親政,其實並無必要去計較。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自信,趙煦還大方地賜了兩位皇叔劍履上殿的恩榮。
何況就算親政,趙煦也只有沿著目前的道路前進下去,和另一個時空里那種急切地想要掌權翻盤的情形,已經截然不同了。
兩宮一體,平穩過渡,是蘇油臨走之時,諄諄告誡過趙煦的「政治正確」。
趙煦其實是個很念舊的人,神宗一張舊書桌被換掉,他都要叫人去換回來,在那個時空,是被高滔滔逼壓到了極致,完全否定了神宗的功績,才導致親政之後的猛烈反彈。
加上脫去枷鎖之後的放縱,很快就傷害了本來就脆弱的身體,早早就掛掉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高滔滔,變成了維護自己父親主張的人,被趙煦列為了和父親一樣傾慕的對象。
在蘇油和石薇的關懷下,在理學的薰陶下,在和小夥伴們的共同成長中,趙煦已經豎立起了正確的三觀,身體和心理也都非常的健康,學識眼界更不是歷史上那些尋常君主可比,雖然年紀還不大,但是已經懂得了「政治該怎麼玩」。
「祭田」一事雖說是由漏勺建議,得皇后提醒,但是從暗轉明的操作,卻是他一手引導操辦的。
孟端儀稍微一提醒,趙煦就明白了過來,笑道:「姐姐,今日我太高興,有些失態了。」
孟端儀將頭輕輕往趙煦肩上一靠又離開,微笑道:「陛下可以高興,但是不能失態。」
兩人繼續往前走,趙煦又想起一事兒:「該去中牟莊子上取些玩具了……」
……
小火輪突突突,沿著黃河北流經衛州、白馬、濮陽,抵達大名。
駕船的是扁罐,四百多里的水程朝發夕至。
今年天寒,黃河在九原河曲出現了流凌,在北望、清州,甚至出現了部分封凍的情況。
這搞得宋用臣非常緊張,以往遇到這種情況,第二年極度容易發生流凌,形成冰壩堵塞河道,導致潰壩決堤的「倒開江」災害。
歷史上黃河在一二月造成的潰決,基本上都是屬於這種。
蘇油倒是也非常重視,不過現在他手裡有炮有炸藥,於是給宋用臣和李偉提供了一個思路——咱們可不可以在流凌將開的時候,用火炮提前炸它們,讓流凌變得可控。
宋用臣心疼得直跺腳:「那咱們就不該秋日大練兵!將炮彈挪到二月,那得節省多少錢?!」
蘇油樂得不行,你一個貪污犯還好意跟我扯節約?放心,咱河北四路,如今不需要這麼摳搜了。
不過炸凌也是一個新科目,還是要組織精兵小組,爆破隊,先操練起來才行。
好在黃河封凍也就是高緯度地區,開封和大名段極少出現這樣的情形。
小火輪抵達大名的時候,是初三。
畢觀當了母親,身材稍顯豐腴,石薇將她照顧得很好,見到蘇油便將孩子遞過去:「杵兒給爺爺來抱。」
蘇油笑嘻嘻地接過孩子:「觀兒辛苦了。」
說完又對石薇說道:「薇兒也辛苦了。」
石薇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蘇油了,從元祐四年九月蘇油離京到現在,已經三年零三個月。
其實大宋官員赴任是可以攜帶家眷的,然而很多大宋官員都不會這樣做。
主要是三四年一換地方太辛苦,家中稍微殷實一些的官員,還要有人看顧產業,很多都是原配留在老家。
但是像蘇油這種原配留在汴京,還不納妾侍的,可就堪稱鳳毛麟角了。
而且蘇油還有一點特殊,就是到現在才不過四十七歲,雖然人設已經調優到高滔滔和趙煦都不至於忌憚他,但不忌憚的原因,也正是因為蘇油從來都具備臣子該有的自覺。
何況石薇還承擔著皇室家庭醫生和東京最大一家醫院院長的職務,也不是一般的忙。
甚至比蘇油還忙。
扁罐從後面跟來:「爹,給我抱吧!」
蘇油笑道:「你都抱過多少回了,趕緊去駕車,少跟我搶!」
大名府作為大宋的北京,也是一個超級大城,因為是軍事重鎮,城牆周達四十八里,甚至比蘇油任開封府時,大修之前的汴京城牆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