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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到朝堂,黨爭之所以會起,其實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其根本就是一幫人想要打倒另一幫人,而且是不擇手段地想要打倒另一幫人。」
「還是用工坊做比喻,管理者無德可不行,管帳先生給東主來個卷包大會那還了得?」
「但是無才更不行,產品不合客戶口味,生產的東西賣不出去,工坊只有倒閉。」
「所以還是要德才兼備,朋黨就是各執一端,攻人其餘,常常忘了看自己身上存在的缺陷。」
「當年臣與師長龍老討論過這件事情,龍老一針見血地指出,黨爭的根本,其實就是臣子們為了爭奪權力,而他們所能夠拿到的最高的權力,就是相權。」
不光高滔滔,就連趙煦都有些吃驚,不知道蘇油為何要這樣說。
蘇油繼續說道:「士人聽聞龍老菲薄周公,於是群議紛紛,卻不知道龍老菲薄的,僅僅是周公行廢立之事後,卻沒有付出相應代價這一點而已。」
「而這一點,恰恰是解決黨爭的關鍵!」
高滔滔頓時來了興趣:「明潤仔細說說看。」
蘇油躬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奄有四海,宰執不過顧問襄助,協領百官,取有餘,補不足,讓天下人豐樂安晏而已。」
「周行諸侯分封,當諸侯強盛,即土崩瓦解。」
「秦既興郡縣,然官不流,二世而亡時,未聞郡縣有助於秦者。」
「漢代吸收教訓,兼用周秦,分同姓為王,並列郡縣,然即便同姓,亦有造亂。」
「至唐開科舉,設流官,在行政一途上,勉強算是開始理清了一條道路,可惜楊國忠李林甫不通史學,戀棧權位,阻斷地方上進之路,使為藩鎮,結果又回到了周末、秦末、漢末的狀態。」
「我朝太祖定製,設樞密、兩府、三司,至元豐改制,總算是使文武皆流,百餘年來,未有藩鎮之禍,不能不說,這是制度的成功。」
「在這套體系里,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官員數年一轉,難成大患,從制度來說,其實已經解決了內部的問題。」
「然而這套體系要得力,必須有一個大前提,就是各地兵員素質差相齊同,將領素質也差相齊同,無論哪員將領接手那支軍隊,都能夠保證軍隊具有戰力,這其實就是我們新軍改制一直著力解決的大難題。」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同樣一套制度,百年來屢戰不勝,冗兵成弊,軍事消沉;而百年之後卻能隳突四海,所戰克捷。」
「先帝設立軍機處,設立十三階新軍階級,就是給軍人量定了上升通道,可謂是遠見卓識。」
「而元豐改制之後,同樣梳理清楚了文臣們的進階之路,奠定了大基礎,以臣看來,只要解決了最後兩個問題,皇宋永祚,不在話下。」
高滔滔手心有些出汗:「哪兩個問題?」
蘇油說道:「其一,進官太濫。成為官員的途徑,我朝有科舉、恩蔭、橫封、進吏諸多門路,但是卻沒有考慮過,大宋到底需要多少官員,多少備員,國家每年歲入要達到多少,用多大的比例,才能養得起這些官員。一句話,沒有量出為入。」
「這件事情做好了,算是截源。」
「其二,就回到了最早的那個話題——相權。」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共做習題
「宰相要治國,要推行治政,必定要用人。梁燾奏本上的那些人,我請太皇太后站在安石相公的位置上想一想,當時他要是不用這些人,卻還有何人可用?」
「入相越久,用人越多,如果宰相要是不在用人方面斟酌,那些有能力卻因政見不同,長久不得提拔之人,必然團結,成為反對相權的力量。」
「這並不是說誰對誰錯,誰君子誰小人,而是制度的痼疾,讓朋黨的形成和相互傾軋,勢所不免。」
「國朝五品以上,不設銓考,快則兩三年,慢則四五年,亦當流遷。」
「但是到了宰相這裡,這項制度就沒了,所以臣以為,這就是我朝官制中,最大的不合理。」
「為相越久,門下親故越盛,這是必然之理。然天長日久,這個首相,必將成為大患之誘因。」
「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一來,是政從公議,都省聯席會議,正為此設;二來,臣以為,哪怕首相賢如周公,能比管仲,亦不可使久居相位,養成禍端!這就是龍老的睿見!」
「明潤!」高滔滔心裡有些慌亂,連蘇油的字都叫出來了:「如宰執賢能,豈有去理?是天家不能容人嗎?此議不可啟!」
「此議必須啟!」蘇油第一次對著高滔滔毫不相讓,對趙煦和高滔滔深揖一禮:「如宰執賢能,當知臣此議乃為皇宋立萬世之基,若身為首相尚不明此節,那也不算什麼能為之人。」
「臣請於皇宋會要中加入一條,皇宋獨相三年者,即需出外,地方兩任之後,方可起復。」
「首次皆在者,首相任期最多四年,亦需出外,方可起復。」
「獨相五年者,必須出外,且之後不可復任!」
「如逾此制,天下共薄之!後世宰執欲改此者,視等奸邪!台諫不糾核者,視同希媚,共宰執逐之!」
清朗而堅定的聲音,在崇政偏殿中餘音裊裊,蘇油這番言論,一時震得高滔滔都不知道如何組織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