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頁
蘇油躬身道:「是,臣一路都在揣摩,就在昨夜,又重新看了一遍。」
高滔滔說道:「對二公之章,司徒有何奏論?」
蘇油說道:「臣倒是有些想法。」
「細細道來。」
「是。」
蘇油這才緩緩說道:「臣觀司馬學士之議,其旨在大開言路,廣采言論,求取真實民情,廢除惡法,進用賢臣。」
「這些臣都是大力支持的,不過在操作上有些細議。」
「先帝改制,恢復唐代制章,第一件事情就是分設台諫。」
「台諫的功能也因此兩分,御史負責糾核官員,諫議負責廣采民情。」
「兩者相輔相成,以廣天子耳目。」
「這兩件事情,以先帝的本意,是都要做的,只不過緩急先後不同而已。」
「為政欲暢者,首要官員得任,守職清勤。故先帝首治御史台,設六察以考朝官,設檢察以審外朝,如今檢察下到縣上,對官員的監察力度空前,朝廷的效能也的確因此得到了提升。」
「從元豐五年至今,官員們也習慣了這樣的模式,御史台也揪出了不少貪官,前知開封府陳繹,就是一例典型。」
「司馬學士見朝廷只重官員檢察,不重民情收納,認為不合理,認為需要大力擴充諫議的人員與權限。臣認為沒錯。」
「但是呂公關於取消六察的建議,臣卻又不取了。」
「臣以為,應當承先帝之志,二者未可偏廢。」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建言
「到今天官員監督體制已然完備,皇宋已經有精力台諫並舉,將司馬學士所言的大開言路也更張起來,但是同時,也不應該廢掉官吏監督。」
「君子不怕監督,故而制度所立,其實就是在防備小人。小人為惡一方,所害遠勝於治六察所需的那一點點俸祿,我大宋如今歲入早過了兩億貫,這點俸祿還怕給不起嗎?」
高滔滔沒有說話,趙煦卻聽得暗自點頭,尤其蘇油話里的「先帝本意」四個字,讓他極度舒適。
見二人默許,蘇油才繼續說道:「那接下來臣就要說第二條,司馬學士的奏章裡邊只說了各地奏報都應當及時受理,卻沒有提到如何處理的後續。」
「但是臣卻認為,如何處理這一點,甚至比廣開言路更加重要,其核心是應當避免台諫淪為朝臣們相互攻伐的武器,而失去了其本應該有的功能。」
「要解決這點其實很簡單,就是立案調查。而且這個過程,與司馬學士所言大開言路需要公開透明一樣,同樣需要公開透明!」
「也就是說,獲取證據、證人的過程,必須合法,允許被審查者申訴自辯,不能只採納審查者一面之詞,更不能只採納投訴者一面之詞!」
「這個權力在法司,和台諫都沒有關係,台諫只能是耳目,不能是爪牙!」
「還有就是台諫的責任問題,諫議大夫負責採納民情,聽民疾苦,風聞奏事,不追責任,這是可以的。」
「但是御史台受理官吏糾核,如果事後查證告發者乃是誣告的話,真的不需要承擔一點責任?」
「以前的台諫官,因為兩權合一,故而常常以『風聞奏事』之權,避開『誣告陷害』之責。這種從唐代就興起的痼疾,在先帝英明地分列台諫之後,其實已經不存在了。」
「故而臣以為,對於惡意的誣告和攻訐,需要反坐,而這個過程,同樣需要公開與透明。這是避免國家陷入朋黨之爭的必要制衡措施和手段。」
「司馬學士奏議的第二大部分,就是廢止惡法,其中重點提到了青苗、保甲、保馬、免役、市易五法。」
「而呂學士的奏議裡邊,也重點提到了這些,但是要求取長而棄短,緩施而改良。」
「關於青苗法的利弊,臣在該法初舉之時就提出過,貸款給五等戶以下,是絕不可行的,他們需要的是賑濟,而不是貸款後背上沉重的利息。」
「在臣所治理過的地區,青苗之法也在推行,但是不入考績,這一點,和呂公論青苗之議是相合的。」
「只以五等戶和佃戶的減少為考量依據,而且還要和挾田詭寄的治理相結合,與農田水利相結合,諸方並舉,青苗法方才得有成效。」
「因此青苗法如果不改,就背離了立法的初衷。」
「但是將法令拿出來重讀就會發現,條文本身沒有什麼不當,它只是在執行主體,執行對象和執行手段上出了問題。」
「除了呂公所言的取消比限外,搬掉官員身上的枷鎖外,還應當規定,官錢不能貸給沒有償還能力的五等戶以下,而與此同時,皇家慈善基金,應該啟動對五等戶的扶持政策,移民授田。」
「待朝野對青苗法不再關注後,再將之從法令中去除。」
「再說保甲之法,保甲的本意在於約束鄉民,防備盜匪,但是卻也有很多弊端——私法盛行;保長無法令約束,對甲丁敲剝;官府無故集練耽誤農時,抗阻盜匪無力等等,都是現實存在的弊端。」
「而市易之法,更是禍及升斗小民,與大宋以仁孝治天下,愛護百姓的國策背道而馳。」
「但是我們也應當看到,所有的新法,都有一個大前提,就是為了解決大宋百年積弊所設立。」
「那麼問題就來了,司馬學士要求廢止這些惡法,最多也只是將局面退回到安石相公之前,可以暫時緩解一些當前突出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