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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使不得?」蘇油說道:「呂公,李副使,路判官也別忘了副署。」
「這件事情你們報上去,肯定是功勞;可軍機處報上去,只怕有些尷尬。」
「軍機處負責的是軍務,雖然後勤也是軍機的一部分,但是直接干預轉運司事務,卻是有些越權的。」
「軍政分開是大勢,也是良策。現在雖說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但是能避開忌諱的,我們自然要避開,以免落人口實。」
「軍機處對轉運司,本來就只有建議之權,因此這功勞,天生就該是你們的,因為決策者最終還是你們。」
「我只是履行了自己建議的職責,大家要是諸葛亮會開不攏,我也是沒辦法的嘛!」
呂惠卿搖頭嘆息:「這也是利令智昏了,一開始大家不是都還吵吵嚷嚷來著,怎麼鬧著鬧著,就往一起使力了?」
眾人都是莞爾,只有畢仲游搖頭。
陝西路轉運司,怕是第一次如此和諧,涪國公調劑鼎鼐之能,足見一斑。
范純粹將那份文件交給畢仲游,讓他去變成上奏條陳,笑道:「這法子真是不錯,比你一封疏奏我一封疏奏送御前打官司強,今後這樣的會,可以常開。」
這話既可以說是暗諷呂惠卿,也可以說是自嘲,倒也既算是批評也算是自我批評。
蘇油說道:「異論相攪,是我朝祖制,我也是贊同的。但是應該有個根本原則。」
「沒有給異論一個公開討論的場合,大家悶頭上書,一切只憑人君所好來選擇。」
「好的大家不知道哪裡好,壞的大家不知道哪裡壞,這樣對國事是沒有幫助的。」
「我們都是讀書人,都知道學問上砥礪切磋的道理,其實政務同樣如此。」
「有這樣一個會,讓大家將觀點都堂堂正正擺出來,集體討論,集體決策,這樣才不會有失偏頗。」
「很多時候,事情並沒有對錯是非,只有可行不可行,條件成熟與不成熟。」
「就拿安石相公的免役法來說,在汴京兩浙蜀中,就是良法,在京東河北陝西,那就不一定了。」
「原因很簡單,這是兩類民情政情完全不同的地方。一處是役務簡單,民間豐足;一處是役務煩難,民間弊困。」
「因此只拿著汴京兩浙蜀中的情況宣揚免役法是善法,固然不妥;但是只揪著京東河北陝西的情況宣揚免役法是惡法,同樣不妥。」
「如今的荊湖,陝西,已經走上了蜀中模式的發展之路;加上現在大宋幾支能夠承擔營造役務的專業隊伍打造出來,免役法施行的情況,當然就越來越好。」
「異論相攪的目的,是為了兼聽者明,為了解開治政上的癥結,讓政治變得更加中和而不是尖銳。」
「它本身並不是目的,它只是為目的服務的手段而已。這一節。務須搞清楚。」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立場
到了今天,蘇油已經可以正大光明地說出這種話來。
其實他一直就在這樣說,只不過以前分量不行,如今……分量夠了。
蘇油的宦途,看似一路平穩,其實中間風波險惡。
之所以能走成現在這個樣子,只有兩個原因。
有求必應,無欲則剛。
出仕之初,就是保守派大員韓琦的打壓,剛剛有了一點政績,又被發往天下最窮處的夔州。
將夔州治理出花兒來之後,接著被派往天下最險處的渭州。
好不容易渭州大勝,積功回來守開封府,又與王安石政見不合。
雖然政績繼續耀眼,還是一樣被發往了兩浙。
等到將兩浙治理成魚米之鄉,又成了交趾救火隊員。
私交上,大佬們和蘇油一路言笑晏晏,但是在政局上,其實蘇油一路都被大佬們忌憚著,提防著,打壓著。
直到交趾歸順占城納土南海全境成為大宋勢力範圍,蘇油的政績已經大到任何人都壓制不住了,才不得不請他重返朝堂。
就算那個時候,都還被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通過蘇頌蘇軾迂迴打擊。
真正讓蘇油打壓不住的,是他的實力。
無論別人將他放在哪裡,他都能爆發出無比耀眼,讓所有人忽視不了的功績。
政治圈最忌諱的就是沒有立場,這話本身沒錯,但是說蘇油沒有立場還企圖左右逢源,這就是沒有看到真相和本質。
恰恰相反,蘇油的仕途,比別人多走了十幾年的彎路,就是因為立場二字。
他不是沒有立場,而是太有自己的立場;
他不是沒有被打壓,而是在一次次打壓之後,都能夠以所有人無法挑剔的政績,品行,德性,名聲,一次次重新強勢崛起;
所謂保守派改革派,蘇油為什麼要去投靠?他寧願多花費十幾年的時間走出自己的道路,而不是選擇複製呂惠卿,曾布,呂嘉問,難道沒有自己的思考?
不假它求,這是九歲那年,張方平教給他的第一堂政治課。
花了整整二十年時間才摸到中樞的大門,中間一旦發生錯失,就是萬劫不復之禍。
這是蘇油為了自己的立場,實實在在付出的代價。
這樣的代價,蘇油認為是值得的。
雖然比那些走捷徑的人多花了十幾年,但是每一步都無比堅實,每一點力量的增長,都是自己培養出來的,不假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