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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路前轉運使范子奇,舉薦不當;現任轉運使陳安石,前提點刑獄楊栩,監督不力,落職為知州。
前任提舉檢察司,秘書少監,翰林學士顧臨,就是被蘇軾嘲笑為「屠戶」的那位,監督不力,落職外放真定,並罰銅二十斤。
以河東凋敝,朝廷命曾經兩任河東,大受百姓擁戴的太常少卿,集賢殿修撰張景憲,三任河東。
顧臨上書不願就府,自請為張景憲副手,表示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
朝廷嘉其志,從之。
整個河東官場,路一級長官幾乎盡數落馬,被掀了個底朝天,甚至幾個前任,都被追究連帶責任。
按道理說畢仲游、劉正夫、呂陶應當遇到絕大阻力才對,然而事情就是這麼鬼,如此大事,竟然給三個小官辦得天衣無縫,證據紮實,毫無瑕疵。
這裡邊韓家的勢力起了絕定性的作用。
真定韓氏從韓億開始發達,娶了王旦女兒,做到參知政事。
韓億八個兒子,個個高中進士,其中三子韓絳和第六子韓縝做過宰相,五子韓維才從副相位置上退下來。
韓家孫輩入朝為官的,也多達二十來人,可以說真定韓氏在河北四路的影響力,一點不亞於相州韓氏。
大宋官員迎來送往有專門款項,叫「公使錢」,過用公使錢,縱然還在官員的職權範圍之內,都要遭到御史的瘋狂彈劾。
元豐改制之後,趙頊給大宋官吏們普調了工資,而相應的,對於「犯贓」的官吏,御史們就有了更加充足的彈劾理由,幾乎是「零容忍」。
大宋對貪污一罪處罰極重,而且貪污犯在士林的名聲可謂極臭。
因為大宋對於官吏「犯贓」,有一項極度可恥的刑法——黥刺。
所謂的「刑不上大夫」,其實從狹義來講,就是爭的這一條。
對於酷愛面子的士大夫來說,這是一項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甚至超過殺頭的處罰。
而被黥刺過的官吏,整個家族基本就算是被士林除名,「社會性死亡」了。
三人的罪行震驚了朝野,高滔滔憤怒到了極點,呂公著懇請蘇油出面遊說高滔滔,哪怕將三人改成斬絞都好,黥刺之刑,太可恥了。
蘇油卻將《士德論》《再論士德》兩篇文章搬了出來,認為從兩人從對國庫伸手那一刻起,就已經說不上是士大夫了。
就算可恥,那也是他們自取其辱,而且如果以叛國投敵罪論,怕兩人免不了一剮。
於是呂公著獨自向高滔滔求請,請求高滔滔寬容一二。
高滔滔回答這才剛剛重申了大理寺法令,皇室除了特赦之外,最好不要干涉法司,司空是要放權讓皇室可以介入司法審訊的過程嗎?
呂公著頓時無語了。
然而三人的罪名輕重不一,大理寺最終判定黃圖祿叛國投敵罪名不成立,只以監守自盜論罪,刺配新宋;華中佑同樣如此,因此也罪不至死,同樣刺配沙門島;史文韜通敵罪名成立,斬立決。
呂公著拿著判決書,在都省對著三省官員痛哭流涕:「恥辱!奇恥大辱!當朝三品五品黥配海島!老夫寧願親自動手斬殺幾個畜生於闕下!亦不願讓他們污毀士大夫這三個字!」
蘇油一邊寬慰呂公著,一邊命中書下敕,要求在邸報中聲明三人罪狀,讓大家深刻吸取三人的教訓,引以為戒。
並且明言,朝廷設立檢察司,就是為了防止官員們胡亂伸手,今後此類檢察,將會成為常態,一經發現,絕不姑息。
大宋官場一時風氣大肅,其中尤以河北四路為最。
其餘三路常平倉手腳其實也不是太乾淨,好在九月糧食下來了,各級官員趕緊填完虧空,抹乾淨手尾,等待呂陶、畢仲游、劉正夫過來糾核,大家一起痛斥腐敗分子。
畢仲游破此大案,聲名鵲起,一下子超過了兄長,被朝廷火線提拔為四路都巡檢使。
這位可是拯救了老韓家的大恩人,雖然三個犯贓的官員都是從韓家出去的,可是經過嚴密調查,愣是跟老韓家沒有一點利害干係。
畢仲游也「如實」上報案情,證明韓縝對此事毫不知情,也沒有收過三人一絲一毫的好處。
因此朝廷只降薄責,沒有追究韓家。
事後韓縝想要重謝畢仲游,卻發現畢仲游早就提防此節,已經先於呂陶和劉正夫,悄悄離開了河東路。
太原銅器名天下,畢仲游獨不市一物;又懼人以為矯也,且行,買二茶匕而去。
韓縝聞而嘆曰:「如公叔,可謂真清矣。」
……
整肅河北官場本來該是沈括的事情,不過沈括是新黨出身,在河北舊黨主場有些耍不開,現在朝廷派遣干將幫他打理好了官場,剩下的事情以沈括的能力就毫無壓力了。
不過那邊開了個好局,趙煦卻又給蘇油帶來了小麻煩。
庚午,范祖禹赴講會,發現趙煦不在,退下來徑赴都堂:「上不御殿,知否?」
蘇油訝然:「不知。」
叫人來一打聽,卻是說趙煦身體不舒服,兩天沒有出現了。
范祖禹便責怪蘇油:「二聖臨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當獨坐。且人主有疾而宰相不知,可乎?」
蘇油只好認錯,趕緊去找高滔滔問明情況。
結果高滔滔不但不給答案,反而讓蘇油請石薇入內,把蘇油嚇了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