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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滔滔有些小小的得意:「你父皇不也是如此?不過蘇明潤也說了,這些都是君子內修的功夫。」
「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拿去這些勉強外人,外人也能拿別的來勉強你。」
趙頊自己就不是從一而終的人,只好訕訕地說道:「說的也是,朝廷制度還是得講,誥命該給嫡母,就給嫡母吧。」
高滔滔笑道:「其實也沒那麼複雜,李家本來就是勛戚,勛戚和朝臣的區別在哪裡?就是更加倚仗皇室。」
「只要哥兒隨便表露一下意思,李家的機靈人就應當知道該如何對待純元和他娘親,再不好做得太過的。」
趙頊這才恍然:「還是娘娘高明。」
高滔滔說道:「我這算什麼高明,陛下日夜操心朝政,對宗室勛戚這一攤子亂麻污濫,眼不見為淨也好。」
「不過聽哥兒說起純元的出息,我倒是也挺高興。」
趙頊說道:「舅公如今也是使相了,還有舅舅,一直在商州料理胄案,夠辛苦。」
「我想調舅舅回鄭州來,一來鐵路事務上正好倚仗於他,二來離汴京也近,可以隨時來看望娘娘。」
高滔滔沉吟一陣:「你舅公是什麼樣子的人,我比你清楚,平夏之功最偉者不是他,你也應該清楚。」
趙頊寬慰道:「也不能如此說,就連蘇明潤的奏章裡邊,也說舅公整合五軍,功勳卓著,勞任開創,是我大宋新軍事的奠基人之一。」
「這重要性,其實比平夏還要來得大,一個使相之位,恰如其分。」
高滔滔不禁失笑:「他倒是會說話。」
轉眼又正色道:「如果哥兒一定要讓士林去鄭州,那就有兩個條件:一是士林的官職,不得抬升;二是公紀功繪二人,讓他們出外。」
趙頊說道:「舅舅不升官職,可以依從娘娘,不過兩位表弟也是有功之人,京畿檢點數十萬廂軍……」
高滔滔不以為然:「勾管戶冊而已。做事的,解決問題的,又不是他們,那叫什麼功勞?」
趙頊還是搖頭:「舅舅才到鄭州,兩個表弟便要出京,這不是反倒弄得京中娘娘的親人,只剩下舅公了?這可不是做兒子當盡的孝道。」
高滔滔說道:「那就打發他們去看顧河渠。對還有一條,外戚各自皆有差遣,沒差遣的,也有四通股份的分紅。所以朝廷頒發的用度方面,這次年節過後,便裁減一半吧,沒必要讓外臣說我們娘倆這份閒話。」
此次平夏戰役,以及戰後的功賞地置換,讓朝臣們知道了內廷這些年掙了多少錢,趙頊的權力得以最大的鞏固,元豐改制的背後,是強大的經濟實力的支撐。
以往只要鬧著沒錢,就能拿住皇帝腰眼,比如平夏和功賞。
現在卻是不行了。
朝中現在敢鬧,趙頊就敢問:「差多少?我從內庫撥給,替你補上。」
應該說縱觀整個封建王朝,宋朝的皇帝算是大方的,當然也有政治制度不完善的原因,導致大臣掏皇帝內庫是常事兒。
這一點也讓蘇油很不爽,也提議過好幾次——皇家的產業應當公開透明,然後依法納稅,剩下的是皇室利潤——這是一個純商務行為。
外廷問內廷伸手要錢,這本身不合制度體例,今天外廷向內廷伸手,明天內廷就可以向外廷伸手。
防範未然,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趙頊沒有聽他的,他認為這道條陳,是蜀國公愛君太過了。
作為大宋皇室子孫,在「家天下」方面,當然應該有這種掏腰包的自覺。
國家用度不足的時候,內庫補貼外廷,不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畢竟家國一體嘛。
以前仁宗,英宗那是沒辦法,只能在衣食上節約。
現在不一樣了,皇室真是不差錢。
他是壓根就沒有想過,可能今後會有一個子孫,不但會耗盪乾淨他積蓄的內庫,還會讓外廷想辦法滿足其一己之私慾,最後搞到天下大亂,國破家亡。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算計明白
臘月二十三這天,蘇油也在蘭州鐵廠澡堂子裡邊,接見了前來述職的巢谷、蘇元貞。
還有一位貴客,陳慥陳季常。
連蘇油自己都忘了,當年陳季常和蘇油見面,曾經討論過一場關於如何對待老家巢谷的父母親戚問題。
其實從那個時候起,陳慥便知道巢谷乃是大間諜。
因此什麼引誘陳慥來行刺之類的伎倆完全落空,陳慥千里而來,對巢谷推崇備至,一副粉絲見偶像的神情。
這下反倒讓巢谷嚇了一大跳,差點以為陳慥真的變成了趨炎附勢之徒。
一場誤會搞得兩人都哭笑不得,最後決定矛頭一致對外——都是他蘇明潤的鍋!
陳慥雖然懼內,讀書也一般,但是業務能力卻很強的。
古代的商路,上面的利益瓜葛可是異常複雜——官府、商人、地方黑白勢力、土匪、役夫、倉儲、驛站、馬隊……
陳慥能夠統合掌控這些業務,尤其是他還沒有可倚仗官身背景的情況下,其實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從蜀中商路嘗試,到漢江商路成熟,再到現在準備著手的絲綢之路,陳慥和巢谷、蘇油一樣,其實一直都在成長。
因此陳慥對巢谷蘇油一點都不羨慕,白帕子放在額頭上漂在熱水裡,還不忘教育蘇元貞:「無咎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有個進士功名,幹嘛不在二林快活?你姐跟你姐夫那樣的日子才叫好活法,看看明潤這苦逼,泡個澡都得到廠區里來搶頭鍋,想想都替他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