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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有俗語,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還請陛下莫遺後世鄭莊公之訕!」
趙煦心好累,只得將後續的想法作罷:「愛卿所言極是,十一弟我已嚴責,之前在駙馬那裡學畫,如今也入了理工學院,還被禁足了一個假期,想來應當吸取教訓了。」
「這個顯影機就是明證,不過過於簡陋,得讓他再改改。至於其他的……算了作罷,等新機器出來一併獎賞吧。」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非汝輩可議
己酉,同修國史蔡卞上岳父王安石的《日錄》,並且在奏章里寫到:「先帝盛德大業,卓然出千古之上,而《實錄》所紀,類多疑似不根,乞驗索審訂,重行刊定,使後世無所迷惑。」
《神宗實錄》當中,曾經有過不少對改革派不公平的記錄,之前王安石的門生陸佃,就曾經據理力爭過。
不過當時是司馬光主事,此君最擅長的就是往歷史書裡邊塞私貨。
這是大事,稍有不慎便會引發黨爭,蔡京才做了首相就拿到這麼個熾熱的炭丸,有些發懵。
他可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請旨。
請旨,就是自認能力不足,想要將鍋甩給皇帝背。
趙煦也年輕,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就拉著漏勺,君臣二人在花園草地上一邊烤肉一邊琢磨該怎麼辦。
對於從熙寧到元祐這段時間的歷史,其實漏勺也研究過,研究來研究去就一個感覺——司馬公王公都不是啥好人,那麼些年裡,可真是把俺親愛的爹爹憋屈壞了。
如今蔡卞丟出這麼個題目,漏勺才真正深刻理解到自己爹當年的不容易。
這才僅僅是修史,還不是修正史,都讓人膽戰心驚,何況當年那些親歷者們,真是在暴風礁群當中博浪都不足形容。
長嘆了一口氣,漏勺將烤肉醬遞給趙煦:「當年父親說過,每個人都有君子的一面,也有小人的一面,以君子小人區分朝堂眾臣,其實有些偏頗。」
「從私德來看,管仲奢侈僭越,絕不是什麼君子楷模,但從功業上看,他襄助齊桓公成就霸業,免了中原左衽之患,故而得到孔子褒揚。」
「父親說人是複雜的,不能用君子小人來簡單區別,比如兩個程二,就是個例子。」
趙煦看著趴在草地上拍手逗趙茂學走路的程岳,又想到在洛陽的程頤,覺得司徒說的的確很有道理,一邊往肉串上刷醬一邊問道:「那司徒說該如何解決?」
漏勺說道:「父親說其實大家相互監督拉扯著朝前走才是正經。還說監督拉扯是必須的,這樣走出來的方向,是雙方大概率都接受的方向,也是大概率正確的方向。」
「但是有一條,走路是前提,不能拉扯得走路都忘了。」
趙煦明白了:「所以重修先帝實錄其實不難,但是如何將爭議只限制在《實錄》之內,方難。」
將肉串遞給漏勺:「嘗嘗這次味道對了沒?」
趙煦前幾天給孟端儀烤肉被嫌棄了,跑來找漏勺想辦法,漏勺就想出了最簡單的辦法,把調料配好,分作碼味料和燒烤料,先拿碼味料碼味,再用燒烤醬燒烤,只要能夠烤熟,味道都還行。
果然,漏勺擼了一口串:「臣謝陛下賞,味道火候都可以的。」
君臣二人就在草地邊上吃了起來,漏勺說道:「臣想這樣行不行,《實錄》可以重修,不,應該叫參補。但是之前的編纂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得在,陸佃、蔡卞和曾布也得在,讓他們先參訂好雙方都同意的部分,再列出雙方存在爭議的部分。」
「然後叫他們列舉事實,拿出支持自己觀點的資料依據,大家辯難。」
趙煦對自己的手藝表示很滿意,招呼程岳過來品嘗,又問道:「要是雙方辯難之後,依舊爭執不下呢?」
漏勺說道:「那就將他們的證據,資料,相關當事人的言論,都記錄下來,說明這裡的存在爭議,事實未清。」
「本著對後世負責的態度,我們雖然不能確定哪一方是正確的,但是至少將爭議的來龍去脈記錄清楚了,至少給後世修訂我們今日的歷史,留下了重要的資料。」
「如此一來,陛下的態度就是公允的。」
「大宋從熙寧到元祐這段歷史,是將一個衰弊沉冗的國家,生生扭轉為一個輝煌強盛的國家的歷史,這段歷史當中,如果沒有沉重的思索,痛苦的抉擇,艱辛的努力,是不是反而太不真實了?」
「這個過程中百姓們遭受過痛苦,但是百姓們的痛苦大家都看到了,然而另一些人——官吏、朝臣、司馬相公、王相公、先帝與太皇太后,他們的痛苦,卻又有多少人看到?」
「父親經常給我們講那段時間裡的故事,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先帝、太皇太后、朝臣、宰執們,包括父親在內,要是沒有經歷過一點疑惑,痛苦,無力,虛弱,那我們今天的日子,是不是來得太輕易了些?」
「陛下,將這段歷史儘量全面的記錄下來,保持公正的史筆,正視其過程的艱難,忠實記錄中間的錯謬、爭議,決策,才能讓後世為我們的父輩,感到更加的驕傲和自豪。」
「他們也承受了常人無法承受的困惑,痛苦,無力和虛弱,然而他們最終戰勝了所有困難,開創了一個華夏歷史上,最偉大的時代!」
趙煦不禁動容,那這部《實錄》,就是另一種修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