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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勰說道:「這又有何難?」
等到再一凝神:「咦?卻是真難……」
卻聽亭外一聲朗笑:「有何難哉——江去水為工,添絲卻是紅,紅旗開向日,白馬驟迎風。」
另有一個聲音也笑道:「我也有了,解法方得去,加刀便是卻,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哈哈哈哈……」
之前的那個聲音頓時大為不滿:「小么叔這擺明了就是譏刺於我。」
這娃剛剛蒙朝廷放罪,僅命罰銅,然後從學士館丟去中牟,翰林院又稱瓊林,可不正是「解法方得去」,「卻下水晶簾」?
那年輕的聲音哈哈一笑:「這不是怕你驕傲嗎?嗯,要不我們換一個……去千舌作口,得天方是吳,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你……你還是語帶譏刺……」
這一回的前兩句,卻又有諷議他要少動舌頭,也有嘲笑他這次幸得高滔滔英明庇佑,「得天方事無」。
眾人轟然叫好,一起起身迎接,卻是蘇軾和蘇油到了。
大家都是來給蘇軾送行的,這次雖然蘇軾受了委屈,但是其實底層原因還是理學和程學之爭。
用大蘇離京六十里,提舉京師大學堂,換程頤退回洛陽,守西京國子監,蘇油覺得還是非常划得來。
而且蘇軾最適合乾的工作,目前來說,其實也是這個。
雖然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蘇油都沒有一丁點的動作,乾淨得一塌糊塗,但是很明顯,這是一次理學狙擊程學,改良派抵禦保守派占領的台諫,並且反擊成功的大事件。
就跟程頤從頭到尾也沒有出頭,最後照樣被出外洛陽一樣,蘇油作為理學一派的帥旗,作為改良派的領袖,理所當然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洗清了御史台,換上了蘇元貞主事,抵在首相背心上的匕首,算是被去掉了。
蘇油和蘇元貞幾乎同齡,蘇元貞先後受教於大蘇、蘇油、范先生和唐淹,可這次事件中表現出一副公事公辦,絲毫不講個人感情的態度,將「台諫風骨」拿捏得死死的。
證實誣告後,大蘇本來可以不遭殃,但是卻被蘇元貞揪著不放,深挖根源,最終同樣吃了掛落。
這就明白了,蘇元貞出身外族,不可能投靠任何一方政治勢力,只能選擇做皇帝的「孤臣」。
至少朝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官員是這樣理解的。
錢勰笑道:「素聞司徒不以急智見長,如今看來,傳聞斷不可信也。」
蘇油跟錢勰拱手笑道:「列位就是詩做得太多,而這個酒令又很不符合作詩的套路,平日裡也不會有人去會注意,故而一時半會都想不到那裡。」
「兩句唐詩,得首字與尾字合韻,然後拆添文字做成前兩句即可。」
在座的都是聰明到極點的人物,窗戶紙一捅破,秦觀首先就對了出來:「鑰去金為月,月入門得閒,閒居少鄰並,草逕入荒園!」
劉奉世也合掌:「卻提醒我了——研去石為開,加八即成並,並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
出酒令的坑貨黃庭堅笑道:「司徒固非以文字快捷見長,然最善開導啟發,引領思路,此亦不虛也!」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蘇轍上書
蘇油笑道:「都是文華蓋世之輩,還是避戰為佳,反正事主給你們帶到,我事情還多……」
劉奉世卻將蘇油一把拉住:「司徒慢走,今日還得做個見證。」
「什麼見證?」
黃庭堅取出一幅畫來打開,卻是李公麟的《閒己圖》,圖上人物很多,都在做遊戲,賭博,畫得表情生動,衣裝細緻,是一幅反應士大夫生活樂趣另的上品。
蘇油見這幅畫用的是新舊畫法配合的創新,從一個個局部來說,用到了透視法,生動立體,但是從整體來說卻還是傳統非透視分布,以容納各個遊戲場景中更多的細節。
不由得贊道:「這畫不錯,相當不錯。」
黃庭堅問道:「司徒以為,這幅畫哪裡最是神妙?」
蘇油指著一處場景:「當然是這裡,六人方據一局,投骰入盆,五顆都是六,一顆猶在旋轉,一人振臂疾呼,傍觀者皆變色其利,纖穠態度,曲盡其妙,堪稱卓絕啊。」
秦觀說道:「對呀,我們都說此畫精到,乃近期少見的佳作,可長公卻說這畫畫得不對,說畫中的人物不是高士大夫,乃閩人聚博也。」
秦觀等蘇軾門人,稱蘇軾為長公,蘇轍為少公,蘇油不由大奇:「子瞻這卻是怎麼看出來的?」
黃庭堅說道:「長公說,四海語音,言六皆合口,惟閩音為張口,斤盆中皆六,一猶未定,以情理推之,振臂者當在呼六,而張口何也?其閩人乎?」
蘇油仔細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咦?果真是如此。」
顧臨將李公麟從人叢裡邊拖了出來:「今日作者在此,我們便來了結此樁公案。」
蘇油對李公麟問道:「龍眠丈人,實情是什麼樣?」
李公麟搖頭苦笑:「子瞻的說法我也推不翻,所以他要說是閩音,我也實在沒有辦法反駁啊……」
黃庭堅不由惋惜:「那這畫就不值了,可惜了李公一番功夫。」
「是啊是啊……」蘇油趕緊將那畫捲起來拿在手上:「不過手法精妙,拿回去給觀兒臨摹練習還是極好的,歸我了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