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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送到霸州,蘇油也不禁嘆息,黃中禹歷史上寂寂無名的一介小人物,應對時局也毫無章法,甚至可以說無能之至。
但是在亂世之中有自己心中的堅持,並且為之不惜性命,雖然可嘆可笑,然而也有值得尊敬的地方。
最終蘇油命將黃中禹向北葬在武清,那裡名義上還是遼國南京道的範圍,並親書「遼忠臣薊州太守黃中禹之墓」的墓碑,讓巢谷妥為安置黃中禹家族,在那裡為其守墓。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薊州攻下後,析津府屏藩丟失殆盡,已然岌岌可危。
如今的耶律淳只有三個選擇——其一,在析津府和宋軍決一死戰;其二,撤往檀州,與蕭干合軍,攻略中京道;其三,撤往居庸關,和自己父親兒子合軍,遊獵鴛鴦濼。
至於大同,耶律淳已經不抱希望了。
這個時候,北廷的舉動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蕭干退到檀州後,宋軍犀利的攻勢讓正統朝的蕭兀納和額特勤大驚失色,兩人經過商議後,蕭兀納率大軍守北安州,額特勤率大軍守澤州,以防備宋軍進入中京道。
丁巳,折可大推進到潞縣,與曹南合軍。
之後命姚古、田遇北上取順州,意圖截斷檀州方面與析津府的聯繫。
蕭干滑如游魚,在牛欄山防守宋軍失利後,立即率軍向西撤往昌平,同時急報耶律淳撤出析津府,否則就將被宋人大軍圍困。
……
汴京城,垂拱殿,群臣正在議事。
五路大軍以泰山壓頂之勢,兩月時間攻取遼國西京、南京兩道大部,如今的仁聖偽朝只剩下大同府被種折兩軍圍困,析津府到西北居庸關、斷雲嶺、野狐嶺一條通路,其餘各地都落入大宋之手,共計殲滅正蕃大軍七萬,俘降十數萬,可謂戰果輝煌。
但是朝中孔仲武、張商英,依舊發起了對蘇油的彈劾,認為戰事一二階段之間的停頓,導致了耶律淳及時調整軍力,讓偽朝太上皇和太子撤出了大同府,蕭干撤出了中京道,讓本應該更加輝煌的戰果大打折扣,從全勝變成了逐寇,為大宋後續的軍事行動帶來了巨大的隱患。
正統朝攜兩道財富退入鴛鴦濼,在鴛鴦濼和灤河間的巨大區域內游擊,這可是大麻煩。
這是戰略級的巨大失誤,必須由帥臣來承擔責任,即便司徒功勞巨大,但是也掩飾不了這次過失。
因此御史台根據事實,發起對司徒的正式彈劾。
這個彈劾的時機也很巧妙,張商英抓住前方戰事再起,不可能臨陣易帥的時機彈劾蘇油,有他自己的考慮。
既完成了台諫的分內職責,撈取名聲,又不至於影響前方的戰爭,你好我好大家好。
果然,兵部尚書黃裳就首先指出這個問題,司徒坐鎮雄州,調運全局,兩月之間打下的國土,是前蜀、南唐的總和。
前方帥臣的方略,後方不宜過多干涉。如今戰事方熾,更不可臨陣易帥。
雖然司徒上章將過失都攬在自己身上,但是戰爭就是這樣,存在很多的偶然。
就算孫吳再世,諸葛重生,也不能避免敵人察覺己方意圖,制定應對策略。
台諫的彈劾,明顯過於苛刻了。
右相蘇元貞指出,司徒持重之議,是在西軍逼近大同,怨軍全軍反正的時侯發出的。
當時二種已經進軍近千里,二折雖然進軍七百里,但是朔應沿途,都是天塹。
怨軍先叛蕭奉先,再叛耶律淳,其性反覆,不善加處置,折可大灤河後路難得安穩。
關於後路的安全,本就是每個帥臣應該關注的問題。司徒當時做出緩進的決策,本身是沒有毛病的。
敵軍調整部署,也是他們應對攻勢的必然之舉,現在大家當然可以用「失機」之罪彈劾司徒,但是當時誰能未卜先知?
若是司徒按照台諫的那套法子來,結果後路真的出了問題,那台諫是不是又該彈劾司徒「激進」之罪了?
群議紛紛,莫衷一是。
見章楶默不作聲,趙煦問道:「小章學士,如何一言不發?」
章楶緩緩道:「臣適有所思。」
「所思為何?」
「臣思澶淵之盟耳。」
眾臣都是大驚,澶淵之盟乃是大宋百年奇恥大辱,如今小章學士舊事重提,卻是為何?
章楶這才說道:「寇萊公當時,豈為孤注之計哉?觀契丹之入寇也,掠威虜、安順軍,則魏能、石普敗之;攻北平寨,則田敏擊走之;攻定州,則王超等拒之;圍嵐岢軍,則賈宗走之;寇瀛州,則李延渥敗之;攻天雄,則孫全照卻之;抵澶州,則李繼隆御之。」
「諸路未定,輕軍深入,故千里而厥上將軍蕭達凜。」
「真宗北狩,乃成和議。設若當時遼軍如今日司徒這般,得一城拿穩一城,得一路拿穩一路。宋遼邊界,豈止於白溝?」
「故其後真宗與北朝國書,言諸路勤王之師大起,和議非未大宋,亦為遼國,在中原拖延日久,我大軍掩其後路,則北歸亦難也。」
「蕭太后經利弊權衡後,終於許和。」
「今日司徒進軍之道,與當年遼軍截然相反,這不正是他一貫持重謹慎的風格,也是陛下托之四路之重的根本原因嗎?」
「按御史所議,大宋可能會獲大利,但這個大利,卻是用風險的增加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