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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滔滔是個控制欲很強的母親,三個兒子都住在宮中,這其實引發了很多朝臣的不安。
儀國公趙佖救治過緩,導致失明一事,趙頊事後處置了幾個醫官,似乎事情就過去了。
但是葉忠恆雖然是雍王推薦入宮的,但是因為自己這裡醫書多,有段時間葉忠恆常來拜訪求書,所以這事兒要細論起來,大哥對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懷疑。
熙寧八年正月那場宗室趙世居謀反案,被自己大哥定性為謀反,當時作為太祖後裔的趙世居被賜死,而他的醫官劉育直接凌遲。
而那個劉育,曾經跟二哥謀求過差事,和二哥不免有些瓜田李下。
當年三月初四,劉育下獄,四月十五,二哥上奏大哥乞賜外第,然而到了四月二十一,趙世居案就匆匆結案,而大哥也賜予二哥方團、玉帶,繼續留居禁中。
這裡邊老娘的態度起了很大的作用。
去年大哥有幾次不豫,接著將兩座親王府翻修了一遍,緊跟著就讓還沒有到出閣年齡的傭哥兒與群臣相見。
這是大哥對自己的身體有些擔心,開始安排繼承人了。
結果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竟敢盜船出海,要不是有蜀國公長子和陳學士獨子相隨,自己得知消息的當晚,就可以直接上吊了。
大哥很快遣中使來告訴自己,只說三個孩子是奉自己密旨出京的,讓他不要在意,但是自家兒子什麼品行,自己清楚得很,就不是一個能安靜的主。
而且二哥很快也派人來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偷偷告訴了自己。嚇得自己當即開始閉門不出,只聲稱要修道閉關,精研醫術。
這小一年裡邊,大哥、二哥、老娘,都對自己關切備至,但是越是關切,自己心裡越是害怕。
趙孝奕其實是自己的第二個兒子,不過因為長子早夭,他就是自己爵位的繼承人,又因為性情頑劣,在宗室士林裡邊基本就是個笑話。
那些笑話在汴京城廣為流傳,要說沒有有心人攛掇煽風,趙頵自己都不信。
於是自己只好更加嚴厲地整肅家風,棍子都打斷了好幾根,只希望儘量給大哥留下些好印象,一邊又唯母后和二哥馬首是瞻,心態就是反正天塌下來有大個兒的頂著。
知道自家兒子安然返回抵達杭州之後,趙頵躲在修行的密室裡邊痛哭了一場。
只有神仙才知道,自己有多愛自己的兒子,但是變態的天家倫常,將自己和兒子的關係活活逼得如同反目。
越擔心就越拘束,越拘束就越叛逆,越叛逆就越擔心,自己和兒子的關係,就是一個惡性的死循環。
王從之是琴道妙手,經他修繕後的鳴琴,果然恢復了名琴應有的風采。
趙頵非常滿意:「多謝道長了。」
王從之稽首道:「該是貧道多謝王爺才對,若非王爺,貧道也見不到如此精美的唐琴,這道來鳳,實乃雷威的巔峰造詣。」
趙頵說道:「雷氏制琴常自分品第,上者以玉徽,次者以琴瑟徽,又次以金,又次以螺蚌。看來雖是名家,卻也怕知音希賞,明珠暗投啊……」
「不過道長你說,大宋如今奇巧珍玩邁越前朝,為何偏偏這琴之一道,卻新不如故?」
王從之說道:「這個有很多的解釋,想必王爺都聽過,不過蜀國公曾有一個解釋,倒是別開生面。」
「哦?」趙頵不禁好奇:「蜀國公卻是如何說的?」
王從之笑道:「我是姑妄聽之,也為王爺姑妄言之。」
「蜀國公曾說制琴用了膠漆桐木,而這些東西,是依賴人力,強行拼湊到一起的。」
「材料和材料之間,會產生機械應力,因此也需要一個應力釋放期。」
「待到應力變得舒緩,琴的各個部分之間不再緊張,才能和諧融處,音色自然就會更加優美了。」
「古琴上漆紋的產生,就是應力釋放的明證。」
趙頵說道:「似乎也有些道理。」
王從之說道:「因此並不是我大宋的制琴工藝不如前朝,而是有些東西,只能交給時間去處理。說不定百年之後,我朝的琴,便會勝過今日這道來鳳。」
說完嘆息一聲:「然而到那個時候,王爺的來鳳,卻又已勝過今日多矣。」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唐琴比宋琴,它就是要年長一些呢?」
趙頵心頭巨震:「頵聞教矣。」
……
元豐七年十二月,乙未,資政殿學士王韶抵京,趙頊在武英殿予以極高規格的接見,升大學士,提舉軍機處。
同日,臨翰林院,參觀趙孝奕、扁罐、椅子帶回來的諸多海外文物、資料,聽取這次航海沿途的風物,以及大洋對岸的部落,城邦狀態,了解當地民情。
最重要的,是聽取翰林院對於椅子童鞋關於大洋彼岸人口為商周余裔推測的論證。
最搞笑的是,蘇頌、陳昭明等理學派大臣,扁罐和椅子的尊長,對這種推論表示嚴重的懷疑,認為那些人或許在血緣上和華夏人相近,但是其文明,不能簡單地從少量的相似就可以武斷。
這或許是每一個文明發展所必然經歷的時期,只能說,大洋彼岸北部部落的文明程度,還處於中土夏朝時期,而南部城邦的文明程度,接近中土商朝時期。
但是不能因此就斷定人家的文明是繼承了夏商文明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