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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抓住一條就行,那就是引導其國策向農耕傾斜,自廢武功即可。」
「不說別的,遼人如果大興水利,那木材價格就必定要上漲,如果我們也同步提高收購價格,遼國對女直的盤剝就會變得殘酷。」
「女直人必將奮起反抗,其間的動盪必定會引來水利工程的反覆停工和延期。」
「到時候要是遇到銀根抽緊絹鈔貶值,遼國連軍費都拿不出來的話,那個國家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
朝堂里都默然了,蘇油說的這些都是完全可能發生的,或者說,是大宋可以控制其發生的。
章惇如同看鬼怪一樣看著蘇油,他是聰明人,蘇油幾句話就讓他明白了很多東西。
先用絹鈔虛增遼國的經濟規模,讓其君臣短期得利,還淪陷在天下第一強國的迷夢裡。
再在此基礎之上,慫恿他們盲目擴大內需投資,大搞水利工程這樣耗費國家財用和人力的建設。
再利用這樣的建設讓未來的獲利者和當前的受損者發生嚴重的矛盾衝突,甚至是戰亂。
等到這樣的大工程進行到一半,戰事也如火如荼的關鍵時刻,貨幣信用突然崩潰,國庫突然清零,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最可怕的是,即便現在他去明白告訴遼人,你們遼國這樣做會有問題,你們最後會因此發生如此嚴重的災難,遼國也會有一大幫的既得利益者,幫助大宋找各種理由,讓這種理性的聲音消失。
人心是貪婪的,欲望是難以控制的。
擊鼓傳花的遊戲,就算無數人知道最後一棒是毀滅,也阻止不了他們狂熱地參與到這個遊戲裡邊來。
因為他們相信憑藉自己的能力、財富、權位,完全可以做到自己將這一棒安全移交到別人手裡,而不是在自己手裡爆發。
但是從最宏觀的角度來看,蘇油給遼人安排的這最後一棒,接棒的必定是遼國這個國家的本體!
而這一棒,最終完全可能大到連一個國家都承擔不起!
王安石送給章惇的《經濟論》,章惇收到後只簡單看了看,只將之作為王安石選擇繼承人的表態,而並沒有真正的重視起來。
到了今天站到了更高的位置上,才知道蘇油給遼國安排下的圈套,這是要一步步施展下去,讓遼國自取滅亡!
難怪蘇油對自己說他對付遼國更加有把握,卻原來根子在這裡!
那時候蘇油在幹啥?和蕭禧談判設立絹鈔是哪年?好像是元豐二年七月?!
這狗日的,比老子還狠!
等下朝一定要好好翻翻王相公的《經濟論》,再跟蘇油討論一下國家的經濟政策制度。
太尼瑪嚇人了,遼國如今正朝著陷阱一路狂奔,大宋呢?今後會不會遇到相似的情形?
章惇冷眼看著朝中眾人,心中升起了一絲優越感,蘇明潤都點到這份上了,司馬光和呂公著似乎依舊沒有明白這根大棒的威力。
呂公著還表示有些不信:「遼人的絹鈔似乎一直還算是堅挺,前年冬捺缽之後,遼皇將絹鈔賞賜各部落,在北部也推行了開去。如今尚書省有官員建議調整國庫儲備與寶鈔發行額度的比例……」
章惇就看著蘇油冷笑,意思是你看看你推重的這幫「賢臣」的智商。
蘇油只好先回答呂公著這個問題:「寶鈔發行,源於我朝鹽引制度,鹽引的價值,就在於其上附加的鹽的斤數,這就是信用貨幣的本意。」
「如果調整比例,這就意味著國家信用的貶值,這種情況,最好留給國家出現危機的時刻再使用。」
「如今大宋的經濟運行大體健康,就好像黃河和長江沒有泛濫,有水之利而無水之弊,最好不要做更張。」
「我們如今在黃河上修建能夠抵禦七十年一遇的洪水,就是為了災年做準備,防備的是將來。」
「調整保證金比例,就是將水位調整到更高的位置,如果將來遇到緊急情況,我們便少了一條可以使用的財政手段。」
「為子孫計,這個口子,現在沒有必要打開。」
章惇這回不但看著蘇油笑,還對他擠了一下眼睛,意思是還要教育這一幫子老頭,明潤你累不累?
我是為了教育老頭嗎?我是為了教育簾前坐著那小屁孩!
司馬光也大致明白了,然而有些懵:「這……這大失厚道……」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矛盾轉化
章惇冷笑:「那也是他們不厚道在先,學士還真拿遼國當兄弟了?」
蘇油都懶得管章惇作怪,繼續說道:「關於國家的命運問題,臣始終認為,是要依靠君臣的共同努力,讓國家自身變得強大起來才行。」
「不管是寄希望於敵國自己衰亂滅亡,還是寄希望於敵國出現洪水旱情,都是不可取的。」
這一點司馬光非常贊同:「蘇油此乃至論,先為己之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遼國國主昏亂,這些年來屢失大政,才是國勢衰亡的原因。」
「侍御史劉摯曾經上奏,皇帝陛下春秋鼎盛,左右前後宜正人與居。」
「伏見兼侍講陸佃、蔡卞,皆新進少年,欲望於兩制以上別選通經術、有行義、忠信孝悌、淳茂老成之人,以充其任。」
呂公著說道:「龍圖閣待制趙彥若,朝請郎傅堯俞,皆老成中道,趙彥若可兼侍讀,傅堯俞兼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