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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蕭托輝彈劾不成,卻絲毫不受影響啊?」
王經說道:「我朝制度不如宋朝嚴密,君上的意志更為重要,蕭托輝如今在朝臣中臭了大街,可在陛下那裡,也得了一個骨鯁之名。」
「但是一介奸佞,又豈能久閟聖聰?遲早要露出馬腳!」
趙仲遷意味深長地說道:「明公前頭那句話,掐頭去尾,或者就是真相了。」
「掐頭去尾?」王經回想了一下,:「君上……的意志?」
趙仲遷似乎不關心這個:「明公,我說你禍在旋踵,卻是有根據的,其實都不在這些上面。」
王經對趙仲遷的能耐其實非常佩服,當即道:「節度講來。」
趙仲遷說道:「蕭托輝主掌計司之後,其實就幹了一件事情,清理虧空,對吧?」
王經點頭:「是。」
「而清理虧空的對象,是從國庫借款的官員,對吧?」
「對。」
「而從國庫借款的官員,他們借款的目的是什麼?投資,對吧?」
「對。」
「他們的投資渠道很多嗎?」
「這個……」
「他們的投資,有多少,是相公主持的債券?」
「這個……」
「現在蕭托輝催逼官員,官員們急著將錢還到國庫,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
「是不是,大量的鐵廠債券將被兌換?」
「……」
「相公手上,現在有足夠的舶來錢供官員們兌換嗎?我不是說相公的私產,而是指官庫。」
王經臉上的冷汗頓時下來了。
趙仲遷淡淡地說道:「蕭托輝此舉,看似為國為民,其實他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將相公兌付債券的節奏打亂了,本來安排得井井有條,經他這麼一整,相當於提前了三年的時間。」
「他將相公本來可以在三年裡順利還完的債券,變成逼相公在短時間內必須全部兌完,相公啊相公,你竟然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
「蕭計相,這是要踩著相公的屍骨上位!」
王經已經顧不得向遠處的侍衛們掩飾自己的神色了,四十三節度所言的一切,當真會發生!
然而趙仲遷還在繼續:「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我們繼續推演一下,如果讓蕭托輝此舉得逞,遼國會發生什麼情況?」
「我們不說今年到期兌付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只說本金,三百五十萬貫,相公現在,能全部拿出來嗎?」
「如果拿不出來,那官員們會不會就有了藉口,把鍋推到債券無法及時兌付頭上?可這明明是蕭托輝搞出來的事情,憑什麼卻要相公來背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承辦債券銷售的通錦錢莊聲譽掃地,錢莊客戶擔心風險,紛紛取走存款,所有錢莊業務陷入停頓……」
「本該欣欣向榮的各項產業,因為資金鍊斷絕紛紛倒閉,於是人心越發恐慌,擠兌行為擴散到南部諸州所有錢莊,然後是更多的產業倒閉……」
「相公,禍在眉睫了啊!」
王經身體都在顫抖:「剛剛你說……陛下……可如果陛下知道情況會如此嚴重,怎麼會坐視不理?」
趙仲遷說道:「其實我並不反感蕭托輝,甚至相反,我很佩服他的為人。」
「但是蕭計相的經濟管理水平還停留在農耕時期,而這,可能恰恰符合了你君上的胃口。」
「對貴朝君上來說,事情料理起來很簡單,民足食,兵足用,這就夠了。」
「臣子嘛,殺一批以謝天下,換一批修養生息,事情就過去了。」
「晁錯,桑弘羊,替漢室鞠躬盡瘁,不惜攪得天下沸沸揚揚。」
「咎歸一人,然後一刀了卻,天下還是漢家天下,天子還是萬年天子,簡不簡單?」
「節……節度……不要嚇我……」
「我是嚇你嗎?那請問相公,剛剛我說的那些,哪一個環節,相公覺得有問題,不會發生?」
「這個……這個……」
「貴君上有鐵冶在手,不愁無兵;有遼陽長春在手,不愁無食。南部諸州受損的,不過是商賈海客,恆產之人,他會害怕這些人造反?」
「何況這些不是他的過錯,到時候給天下的詔書里,是貴朝先帝遭受奸臣蠱惑,導致民不聊生。今日誅絕,以儆將來。」
「鐵冶還是那個鐵冶,良田還是那些良田,至於創始之人銜冤萬古,翻年之後,誰又還記得?」
「或者相公覺得自己在貴朝陛下哪裡的價值,遠遠超過迫在眉睫的三百五十萬貫,他非保你不可?」
王經雙目已經失焦了:「如此局面,我還能施為?活不了,活不了了……」
「相公言重了。」趙仲遷說道:「畢竟我剛剛說的那些,都還沒有發生。」
王經突然醒悟過來:「對,以節度之能,我不信蕭托輝能是對手!節度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趙仲遷說道:「現在不是細談的時候,我只說上中下三策。」
王經都傻了:「還有三策?」
「先說下策,我在錦州備有舟船,相公若見事不可為,可攜家浮海歸宋,大宋必會妥為接納,酬以官爵,南部諸州的爛攤子,丟給別人去收拾。」
「不過如此一來,所有污水就得相公一個人受著,在遼境可就是遍地罵名,之前為名聲所作的功夫毀於一旦,死後再上個《奸臣傳》遺臭萬年,家族永遠抬不起頭來做人,這些是肯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