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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嘆氣:「夫子聲名太高,本身又灑脫不羈,不知韜晦,故而易為人所攻。其實我知道,他是坦蕩人。」
說完沉吟起來:「不過太皇太后那裡,還真有些麻煩。」
孟皇后思索片刻,說道:「不如這樣,官家單獨召見夫子,許於寶慈宮請問太皇太后起居,至於最後到底誰說服誰……就看天意吧。」
趙煦對自家老婆的智慧不由得佩服備至,也對,這樣的處理方法,是最好不過。
辛卯,趙煦轉達了太皇太后懿旨,命蘇軾入宮奏對。
群臣都是大驚,太皇太后抱恙之後,已經移養深宮,不再召見群臣,這番做派,擺明了是要拉偏架插橫槓。
蘇大胖子只怕轉眼就要發達!
然而太皇太后和蘇軾的奏對無人知曉,蘇軾出宮之後也是神色自如,就在群臣以為自己猜准了的時候,內中卻突降指揮,蘇軾升觀文殿大學士,然後……出知揚州。
立刻就有人為大蘇抱不平,左司諫虞策上書:「臣備位言職,朝廷進退大臣,宜有論列。而臣竊自念,軾於元豐年中曾薦舉臣,在臣之心,誠恐近薄,有愧風誼,以此不敢入文字。臣之屍職,無所辭誅。乞除臣一小州差遣。」
承接制書的翰林學士顧臨也拒絕擬詔,上奏:「蒙賜詔書依舊供職,深沐厚恩。但蘇軾外放之詔,臣不敢領。惟思國法有常,人言可畏,雖善惡之明無論,而愚臣之分難安。伏望聖慈亟加臣責罰,以絕小人之幸,以警在位之臣。」
這才叫腦殘粉,前者是說大蘇是我崇拜的偶像,但是因為我是他舉薦的,因此平時不敢親近,現在朝廷貶他,我也不敢替他說好話,這是尸位素餐,請朝廷把我也貶了吧。
後者說朝廷貶放大蘇不明不白,善惡都沒給個說法。雖然我們不敢說朝廷的不是,但是如果大蘇是小人,那我自問就更應該算,所以這詔書我不敢寫,也算是尸位素餐,請陛下把我也一起貶了,算是給大家一個警示罷!
詔不允。
但是不允有屁用,朝廷貶官,是需要翰林學士擬詔的,當年蜀黨對抗洛黨,就是大蘇的翰林館打程頤的御史台,整個翰林院,幾乎都是大蘇的粉絲。
和大蘇不對付的人也有,但是這些人的文才別說和大蘇相比,就連和大蘇的粉絲們相比,差距都老遠。
而且以大蘇如今的聲望,更是遠超另一個時空的歷史同期,加上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曖昧,出外就出外吧,學士銜卻還升了一階,這算啥?
真是無人敢接。
好在大蘇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誒,好像我也是翰林學士啊,這道詔書,我可以自己寫啊!
於是大蘇文不加點,寫就了一篇《升蘇軾觀文殿大學士依前禮部尚書出知揚州詔》:
「門下:
朕向以日中聽政,夜分觀書。雖禹湯求理之心,未嘗敢怠;而黃老養性之術,頗有所虧。
賴穹厚之惠康,蒙宗社之敷佑。善氣來復,吉履以強。
具官某。忠誠夙稟,謙恭自持。躬履五常之行,心游六藝之淵。
講策宸幾,常思勸誨;進書翰闥,每喜增聞。
於戲,邦國用光,天人助順,康哉之慶,豈獨在予。
霈然之恩,庶均劬敬。往服茲寵,益慎爾聲。
擢觀文殿大學士依前禮部尚書知揚州。
可。」
將自己用趙煦的語氣給自己擬就的詔書交給門下省,大蘇飄然離闕,下揚州赴任去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卻上心頭
文章翻譯過來就是:
「門下省:
朕一向白天聽政,夜晚讀書。雖然沒有禹湯兩位聖君那般強烈的求理之心,但是也不敢稍有懈怠;導致黃老養生之術,也沒能完全顧及。
依仗著天地的恩惠康寧,祖宗的格外保佑,如今善氣迴轉,吉祥托襯,國家已強。
某位官員,一向持稟忠誠和謙恭,身履仁義五常之德行,心游君子六藝之淵海。
給朕講學的時候,時刻想著對朕規勸和教誨;在翰苑著述進呈時,每每為朕的見聞開廣而歡欣。
哎呀,國家能走上光明的正軌,天意和人心都這般的和順,如此康寧的盛世,怎麼會全是朕一個人的功勞呢?
所以充沛的恩典,要均勻地灑在勤勞恭敬的人身上,故而特意讓你去外路享受這份榮寵。
對自己已有的名聲,今後可要更加慎重地對待哦。
升你做觀文殿大學士,依舊帶著禮部尚書的官銜,去知揚州吧。
同意。」
這封詔書,狂捧了一把「元祐之治」,狂贊了一把趙煦的好學勤政,同時將自己外放,定義為趙煦為了獎勵自己講學的勤懇。
然後還藉由趙煦的口氣,表達了對自己的勸勉。
方方面面,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蔡京拿到詔書都傻了,這……這尼瑪什麼神操作!但是不能不說……很大蘇!
晏小山立刻將這篇文章列載於《時報》第三版,夫子當真吾輩風範,自草貶詔,千古一人,當真絕妙!
呂大防拿到這篇文章,不由得連連讚嘆:「此所謂『從心所欲而不逾矩』,蓋夫子所以為夫子也……」
就連病中的太皇太后看到之後,都不由得啼笑皆非,算到了翰林院無人敢擬此詔,卻算漏了子瞻放曠疏闊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