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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這種思想武裝起來的新軍,雖然人數還非常少,但是已經爆發出了恐怖的優勢。
這其實已經和科舉類似,不僅僅是一場單純的軍事變革,甚至會是一場改變社會結構的變革。
內行看門道,比如種鄂,對凝聚著自家兄長心血的《操典》奉為圭臬,即便手底下的新軍只有區區五千人,但是已經能夠讓他在家兄軍事思想的指導下,摸索出一套新舊軍相結合的戰法。
在連續經歷過兩場大勝之後,種鄂終於找回了名將的自信,繼而爆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我等他來。
這種話,換到半年前的種五郎,絕對不敢說出口,但是如今,他說出來了。
大軍有條不紊地在萊李坪前駐紮了下來,新軍占領了兩側高地,箱車圍成了錯落有致,留有通道的車陣。
一夜大雪,次日清晨,穿著白羊皮襖子,騎著白馬的斥候們來報,梁永能的大軍,就在五十里外的馬練驛。
……
馬練驛,梁永能看著天上飄落的雪花,心中充滿了悲涼。
大軍連敗,他是主要的責任人,梁乙埋要他策應東路,避免仁多零丁腹背受敵,讓仁多零丁集中優勢兵力,擊敗宋人中路大軍。
但是梁永能知道仁多零丁難以完成自己的任務,宋人中路軍人數雖然並不多,但是聽說種五手底下那種恐怖的灰衣軍,高遵裕足足有三支!
還有益西威舍帶領的學員兵。
據說那是宋朝皇帝陛下的親軍,都是父祖喪生在宋夏戰場的孤兒,一個學員兵畢業,起步就是三百人隊的隊率。
宋軍突擊靈州,他和仁多零丁都默契地選擇了潛伏,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或許是大夏最後的機會。
唯一的誤判,大概就是那個守在靈州城裡,自己跪地相求都不願意撥付糧草的廢物,梁永能沒想到他連決堤防守都做不到,那水還是人家宋軍幫忙放的,目的是將靈州封鎖,避免腹背受敵,還多了一條溝通峽口的水路!
但是結果都差不多,大夏終於獲得了一次機會!
為了這次機會,梁永能已經變成了沙海中的惡狼。
不願意提供糧秣的部族,已經被自己曾經的宗主從綠洲上抹去了,他們的牛羊,成了早已經在飢餓中煎熬的梁永能大軍的口糧。
梁永能一直以名將自詡,帶領鐵鷂子橫掃漠北回來的時候,曾和家梁一起,被譽為大夏的雙璧,而現在的他,卻幹了自己最不願意幹的事情——屠殺自己國家的子民。
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完了,即便是戰勝了宋人,回到興慶府,都是難逃一死的命運。
因此他乾脆將罪名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洗劫了綠洲之後,還將大部分搜刮到的牛羊和糧食,支援了仁多零丁。
而自己帶領著僅存的五萬精銳,三日的乾糧,來到馬練驛,與自己宿命中的敵人進行最後的決戰。
真是沒有想到,十年前那個輕取囉兀城,展現出超人的戰略觀,之後又被自己打得大敗,被宋朝軟禁編管的年輕人,如今成長為了西夏最恐怖的敵人。
這一次,種鄂依舊錶現出了其出色的戰略觀,攻敵必救不管其餘,行軍結寨無懈可擊,逼得自己只能到這裡與之決戰。
而且種五料定可自己必須來,故而在山南還特意休整了一晚,這份因為充足的自信而表現出來的好整以暇,讓梁永能也不得不佩服。
當年打下撫寧堡,全堡宋兵死事,只有一個小兵被俘。
小兵被自己的手下折磨逼迫,讓他到囉兀城下呼降,告訴裡邊的人撫寧堡已破,要他們速速獻城。
小兵同意了,結果抵達囉兀城下後,小兵卻高聲呼喊:「天子仁聖不可負!堅守則莫能破矣!」
手下暴虐,刀戳其口而使亡。
自己得知之後,命手下妥為收葬,到現在他都還記得,那張殘破的臉上,永遠定格的輕蔑目光。
為了樹立墓碑,梁永能還特意打聽了那個小兵的名字,延州振武軍副都頭,崔達。
看著前方馬練河谷口出來的宋人灰衣騎軍和護送在中間的箱車,這一刻,他竟然有些羨慕起崔達來。
大夏沒有宋朝矯情,沒有昭忠祠這樣的地方。自己死後,註定會成為沙洲上的野鬼,無處安魂。
搖了搖頭,梁永能抽出長刀高喊道:「今日之戰,有死而已!只有戰勝宋人,取了他們的糧秣,我等方有活路!」
「進則一線生機;退則必死無疑!」
「這樣的仗,祖先曾經打過無數次,才在長生天下,打出我大白高國的一席容身之地!」
「現在,輪到我們了!」
「為了身後的靈州!」
「為了青天下最豐美的草場!」
「為了不願拘束苟活的豪邁,只願在草原縱馬奔馳的靈魂!」
「死戰!」
夏人的騎馬開始在小跑中漸漸列隊成陣,一名已經年邁,鬍鬚花白的夏人戰士,將騎刀豎在身側,頂著風雪,開始慷慨悲歌:「黑頭石城漠水邊,赤面父冢白河上,高彌藥國在彼方……」
馬步漸漸加速,蹄聲漸漸齊整,越來越多的夏人開始應和。
歌聲在茫茫大雪中,顯得格外的蒼涼悲壯:「戰馬結實皆雄壯,種族結親後代良……」
「漢天子,每日博弈博則負,每夜馳逐馳不利,力勇難當深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