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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很長,裡邊還有:「磨刀向豬羊,釃酒會鄰里。歸來如一夢,豐頰愈茂美。」
一日顧臨在翰林院趴桌上睡覺,醒來發現桌子邊上多了四個小字:「顧屠戶案。」氣得大喊:「子瞻!肯定又是你!」
而邊上那個調笑他的人叫劉奉世,才從敦煌修完《說苑考叢》、《十三經考異》回來,也是個東方朔般的人物,整個翰林院中,只有他能和蘇軾斗個旗鼓相當。
一名神色莊重,年紀稍輕的翰林說道:「此番是非,到底還是子瞻所起,好在子瞻家境殷實,八十斤銅要落到我頭上,可真是罰不起,只好去開封府請獄了。」
「可別!」一名氣質華美的中年官員一擺手:「少給我開封府添麻煩!好不容易才清空了兩獄!」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引領思路
年輕點的是范祖禹,就是蘇軾戲弄完人後不准人家去告狀的那個「范十三」。
蜀中華陽范家三代,范鎮、范祖禹、以及范祖禹的長子范沖,都是治史的名家,後世合稱為「三范」。
不過現在范沖年紀還小,尚在蜀中讀書。
氣質華美的中年官員則是錢勰,吳越武肅王六世孫,丰神俊朗,和蘇軾交情極好。
神宗制定官制的時候,錢勰在居喪。趙頊在左司郎中那個格子裡親自寫上錢勰的名字,告訴王珪:「等到錢勰終制那天,便授之此職。」
高麗連接死了幾個國王,趙頊指明要錢勰作為憑弔使節,在錢勰入對的時候說道:「高麗好文,又重士大夫家世,只有你最合適。」
錢勰說道:「那臣求呂端故事以行,凡饋餼非以往制度說規定的,皆不接受。」
那次出使非常成功,錢大帥哥的風采比之前的蔡卞、邵伯溫更勝一籌,傾倒高麗。
回程的時候,王熙和傅賢妃遣使臣追到獐子島,要送給錢勰四千兩金銀器。錢勰問使節:「在館時既辭之矣,今何為者?」
高麗官員哭道:「吾王仰慕風采,來前說了,如貴使不受,歸則死。且左番使臣都已經接受,錢公你就可憐可憐我,收下吧。」
錢勰依舊拒絕:「左右番各有職任,我只講制度。制度如此,汝可死,吾不可受。」
呂公著本來引錢勰入館做翰林的,但是蘇油上書,呂大防做了門下侍郎,開封府尹空缺,不妨讓錢勰做開封府尹。
開封府的制度條例經過蘇油、馮京、蔡京三次大調整,已經非常完善,主要就是一個吏治問題和遵守制度的問題。
高滔滔同意,讓錢勰以龍圖閣待制知開封府。
錢勰精敏異常,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他,「剖決甚閒暇,雜以談笑諢語。而每一顧問,胥吏皆股慄不能對。」
有老吏畏其精敏,欲困以事,導人訴牒至七百封,然後一次性交到錢勰那裡。
錢勰隨即剖決,直如龐統一般,半天處理完畢。
其中有幾封不中理者,錢勰將卷宗退還,告訴老吏這幾封駁回,以後不得再進。
過了一個月,聽訟時一人又至,錢勰將老吏召來:「吾固戒汝矣,安得欺我?」
老吏道:「沒有啊,之前沒有報上來過啊……」
錢勰說道:「這件案子之前你是怎麼怎麼說的,我當時是怎麼怎麼駁回的,而且我還在卷宗裡邊某個地方加了某字。」
說罷將卷宗打開,翻到其中一頁,果然。
從此開封府再無一個胥吏敢在錢勰面前跳,全都老實辦差。
一日因決一大滯獄,內外稱之,認為最近幾屆開封府尹裡邊,錢勰吏能為第一。
蘇軾聽說之後不服氣,我家小么叔才是第一!
於是趁錢勰還在料理公事的時候跑去搗蛋,說京外某某給我寫信,還特意問候了你,我做了兩首詩,你是不是也陪和一下,我這就一起寄出去。
錢勰一邊陪大蘇聊天,一邊簽署公事,一邊應答教訓胥吏,一邊構思詩歌,不一會抽出一張紙,唰唰寫下兩首詩,對蘇軾說道:「詩歌已經得了,子瞻幫我一起寄吧,順便也替我問候某某。」
蘇軾都不得不服,大為驚嘆:「眾人推許穆父尹京為近時第一。我還替小么叔不平,今日才知什麼叫電掃庭訟,響答詩筒,卻真近所未見之霹靂手也。」
錢勰哈哈一笑:「安能霹靂手,僅免葫蘆蹄耳。」
葫蘆蹄諧音「糊塗提」,糊塗斷案的意思。
蔡卞也在群官當中,將錢勰拉到一邊,低聲說道:「『鞅鞅非少主之臣,悻悻無大臣之操』。公知子厚不可撩撥,何故元豐末年詆之如是?」
章惇當年以門下侍郎出知汝州。當時錢勰還是中書舍人,誥詞裡有這一句,讓章惇非常氣憤。
錢勰自己都覺得自己寫得有些過了,愀然道:「我當時真是給鬼劈了口了。」
蔡卞責備道:「那這次子厚告哀,怎麼你制詞裡又有不當?」
老錢這會兒都快後悔死了,想了半天:「或許……那鬼又來了一趟?」
兩人正說到這裡,卻突然發現席上異常安靜,扭頭一看,卻見眾人都在苦苦思索的樣子。
兩人回到席上,范祖禹問道:「怎麼都做起悶葫蘆來了?」
劉奉世皺著眉頭:「黃魯直剛剛出了個酒令,一時難住所有人——虱去乙為(上丿下蟲),添幾卻是風,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