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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是此案真有什麼瑕疵破綻,匡師古反咬一口,也必然入木三分,按照如今大宋的鄙視鏈,士大夫多半要同情匡師古,認為這是外戚勛貴無中生有,陷害忠良。
不過司徒的舉動實在是奇怪,按道理這種事情奏報上去,命朝廷派使臣下來按察便是,不管什麼是非都招惹不到自己的身上,卻為何要冒這個無謂之險?
除非……
有些知州到此已經琢磨過來味道來了,看向匡師古的目光也變了。
除非司徒已經有十足十的把握,否則不會做此沒有意義的舉動!
就聽王寀繼續說道:「兩月偵察下來,節度府已經掌握了偽鈔案的作案過程,以及偽鈔的流通渠道。」
「賊人們極度奸滑,博州至大名本有大路相通,然而他們卻將偽鈔運往梁山,再穿過水泊抵達陽穀,最終在數州不管之地小陽崗交付,以混淆官府視聽。」
「若非程教頭偽裝為綠林舊匪,深入賊巢,發現真相,官兵必將以為造假窩點在梁山泊,興兵圍剿,這樣一來,肯定打草驚蛇,讓罪犯逃脫。」
「根據司徒的指示,要繼續深挖元犯,不使一人漏網,此案直到前日才正式實施抓捕。」
蘇油笑道:「匡太守,你皮夾里的鈔票,敢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嗎?」
匡師古微微一笑,將皮夾摸了出來扔到桌上:「司徒以為我是用的假鈔?」
「你當然不會用假鈔。」蘇油讓高世則去將匡師古的皮夾子拿到自己面前:「匡太守,偽鈔販售只收取舶來錢,以及現金大額支票,就是為了方便手尾,掩藏蹤跡,自以為得計是吧?」
匡師古得意地看著蘇油:「素聞司徒富甲天下,不過師古乃一窮知州耳,現金支票這樣的東西,皮夾子裡可也是沒有的。」
蘇油不理匡師古的譏刺,看向其餘州官:「既然是賊贓,他們就不敢將之存在銀行,這現金支票,始終是要兌付的。」
「所以要尋獲元兇,其實方法很簡單,只要查出資金流向,最終的源頭,必將被我們找到!」
說完又對匡師古道:「那太守有沒有猜到,我命王彥弼假扮成汴京來的徐步虛,身份是京中富貴人家的迂呆庶子,為程岳所扮的惡僕所誘,在孫老二的常勝賭檔大肆賭博,每隔一段時間,便以支票支付大額賭債?」
蘇油又說道:「而這些支票,都被孫老二交給了老寒鴉,換到了大量的偽鈔,最後必然落到了偽鈔案元犯之手?」
匡師古不禁有些色變。
蘇油繼續一句一句地說道:「知道我開始調查此案,元犯手裡即便留存有現金支票,也會想辦法儘快出手。那匡太守又有沒有猜到,我已經暗中命令承兌該支票的大名府皇宋銀行,兌付徐公子的支票的時候,記下兌付人的形貌?」
匡師古又放鬆了下來,再次冷笑:「那想必司徒是根據線索,抓到元犯了?」
蘇油搖頭:「很不幸,元犯過於狡猾,化妝成北方鶻客,讓廣南齋的知客跑腿代兌,等到高檢使追查到廣南齋,元犯又已不知去向。」
匡師古笑容更加得意:「既然如此,卻又與老夫何干呢?」
蘇油搖頭:「跑了就跑了唄,我卻有的是辦法查到元犯——匡太守可知,『錢可通神』?」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寶鈔顯靈
匡師古譏刺道:「張延賞有目無珠,瞞鈍畏事,司徒也要效法?」
這兩個典故出自唐相國張延賞。
有目無珠是說他錯識自家女婿韋皋,刻薄傲慢,將之逼走,後來韋皋替唐德宗建立大功,德宗命韋皋接替張延賞還鎮西蜀。
等韋皋到了離成都三十里的天回鎮,一直對女婿很好的張延賞夫人苗氏聽聞後,對張延賞說道:「如果新官是叫韋皋,那必然是我們的女婿韋郎。」
張延賞還笑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你喜歡的那個女婿早已經死在水溝里了,怎麼可能來繼承我的位置?」
苗夫人道:「韋皋雖然貧賤,但是英雄氣概沖天。當時同你說話,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奉承,因而可以看出,成事立功,必然是他。」
第二天早上新官入城,果如苗夫人所言。
張延賞非常難堪,不敢抬頭觀看,只說:「是我不會識人。」轉身從城西門溜走了。
而錢可通神,說的則是張延賞另一個典故。
張延賞將判度支。知道有一大獄頗具寃濫,每甚扼腕。
到任之後,張延賞即召來獄史嚴厲申誡:「此獄已久,旬日須了。」
次日視事,發現案上有一小帖子:「錢三萬貫,乞不問此獄。」
張延賞大怒,催促加快辦理。
明日帖子復來:「錢五萬貫。」
張延賞益怒,更命兩日須畢。
第三天,帖子又來了:「錢十萬貫。」
張延賞這下嚇著了,說道:「錢至十萬,可通神矣,無不可回之事。吾懼及禍,不得不止。」
匡師古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以此反譏蘇油。
蘇油將匡師古皮夾里的東西都取了出來,抽出其中一張五貫寶鈔:「煩請匡太守在此鈔正面簽上你的花押。」
說完也打開自己的皮夾,從裡邊抽出一張同樣面額的寶鈔來,也在正面簽上自己的花押,說道:「在座的所有人,帶有寶鈔的,以五貫為額,都如我們這般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