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頁
道旁清溪潺湲,綠竹蒼苔,的確風景優美,倒是讓漏勺看得個飽。
等到抵達鶴舒台,景色又是一變,周圍景色一覽無餘,廣州城可以盡收眼底。
信長老帶著已經等候在此的士紳上來合什:「老僧見過太守,這位應當就是小蘇通判了吧?」
蔣之奇笑道:「官務繁忙,難得一日清閒,正宜於眾高賢飲酒賦詩,洗滌俗氣。看看我倆今日穿著,就不用稱呼官職了吧?」
說完給漏勺介紹:「子衡,這位是蒲泉寺駐錫的信長老,跟大蘇是文章好友,大蘇在杭州的時候,曾托佛印給我們寄來過一車松脂,兩瓶金雞納霜。」
信長老合什:「金雞納霜在廣州活人無數,堪稱靈效,聽聞是小蘇探花的兄長取自萬里東洲,卻是堪比安期公之能了。」
漏勺連忙遜謝,信長老卻又笑道:「不過松脂就過分了,山僧平日裡琢粉澀弦,哪裡用得了一車?」
漏勺也合什:「那車松脂,是後學求老堂兄送來的,遲早合當大用,卻非僅為彈琴鼓瑟也。」
「哦?」信長老不禁感到訝異:「未知有何用啊?」
蔣之奇擺手道:「雜務改日再說,我先與子衡介紹廣州文脈。」
幾名士紳早就等著介紹了,廣州文事不彰,雖然個個年紀都在四十以上,但是真不敢將漏勺當做晚輩看。
文章天數,偏偏就中意蘇家,吸乾眉山二十年文運的家族,走到哪裡都是豪橫。
好在漏勺文質彬彬,活脫脫一個可愛的小秀才,人畜無害的樣子,倒是頗得大家的喜歡。
接下來就是開宴,士紳們也帶著不少子弟,大家就在鶴舒台上玩起了酒令,得令者命賦詩一首。
漏勺偷奸耍滑,小和尚敲木魚雖然有長有短,但是漏勺要不故作遲疑不接,要不下手飛快,木魚停歇之時,一枝丹桂就是落不到他手上。
信長老急了,用咳嗽給小和尚打信號,不料漏勺也裝老僧咳嗽,還賊像,搞得小和尚也摸不清路數,那花還是到不了漏勺手上。
蔣之奇哈哈大樂,蘇家人的頑皮,今日算是再次見識到了,開口說道:「躲來躲去地幹什麼?難道你今日還逃得掉?乾脆,拈韻吧。」
這就是不講理了,不過大家都說好,於是以王勃「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分韻,大家拈到那個字就以哪個字為韻腳做詩。
這回逃不掉了,漏勺拈著個津字。
眾人都圍攏來聚觀,漏勺沉吟片刻,終於寫下一首。
九節仙姿下玉津,
秋風難動滿溪新。
靈泉甘澈聽無主,
肯與安期借舊鄰?
這詩翻譯過來,上聯是說菖蒲仙子發現了這處風水寶地,便從天上搬了下來住到了這裡,從此秋風都再難以進來,這裡的景色四季常青。
下聯則是以神仙安期生的語氣,和菖蒲仙子商量——這口甘泉本來也沒有主人,仙子能不能讓我拿去,借給城中老鄰居們啊?
「好詩!」蔣之奇首先喝了一聲采。
這首詩與蘇油更偏唐詩的詩風不同,更符合如今宋人的審美。
要是蘇油在此,一眼就能看出漏勺的詩風是跟誰學的。
這娃的詩風,被李家妹崽帶跑了。
最後一句構思尤其精巧,還以「神仙故舊」暗中恭維了一把廣州父老,登時讓圍觀的士紳們樂開了花。
當地頗有文名的老士子陶安民就拈鬚微笑:「此詩應時,應地,應典,最難得清新自然,而尾句奇峰突出,詩意清奇,果然高妙,不愧國朝探花玉郎。」
另一名士人劉未搖頭感慨:「廣州秋冬兩季,雨水較少,江水又受海潮倒灌影響,變得咸苦,廣州城中,除了寥寥幾處甘井,其餘也皆是苦咸,甚不堪飲。然百姓們也沒有辦法,只能一代代苦挨。」
「若是真如探花郎詩中所言,能有神仙將甘泉借與我廣州百姓,那可是莫大的一樁功德了。」
說起這個來大家都是嘆氣,其實城中甘井,基本上都是被這幾家霸占,好些人家還拿那井水賣錢,一桶兩文。
而且這還是德性,因為這些人家絕不會差那點井水錢,反倒是那些故作清高不賣井水的士紳,招周圍鄰居們痛恨。
感慨之間,卻見漏勺團團拱手:「這首詩正為引諸賢共議,咱們能不能將這蒲澗清泉,引入廣州城中去。」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信長老說道:「探花郎有所不知,此事早年我也曾與太守耆老們商議過。不過廣州地多蜆土,留不住水,要鋪設五里石渠,工程浩大,非萬千貫不能成事,最後只能罷了。」
漏勺說道:「最近這些時日,後學就在考察地勢,其實家父在夔州的時候,便曾經造作過筅道,引嘉陵江邊懸崖鹵泉之水,達於縣郊,免去鹽工船載肩運之苦。」
「白雲山地勢高緩,廣州巨竹繁密,稍作加工,便可作為通水的管道,除了日後維護稍微麻煩,其實花不了太多錢財。」
「倒是清泉入城之後,需要造砌石池存儲,這個花費逃不掉。」
「不過我們可以燒造水泥,有了水泥之後,造池就容易了,所以此事並非不可成啊?」
蔣之奇將摺扇一合,也不說什麼今日只論詩詞不說政務的話了:「就算造石池,州府也不是承擔不起,子衡你先說說這筅道是如何造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