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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有所建白,人皆以為笑談,而又奔走權門,動搖言路。
幸陛下聖明,察其疏繆,止令罷職,示朝廷之寬恩也。
頤近因喪服除,朝廷以職名加之,輿議沸騰,皆雲虛授。
今頤猶不自揆,肆為狂言,至引孔、孟、伊尹以為比,又自謂得儒者進退之義。
惑眾慢上,無甚於此。伏乞朝廷追寢新命,以協公論。」
等到蘇軾所擬的《放免天下積欠詔》傳至洛陽,程頤讀罷,終於徹底息了爭競之心,絕了入朝之念。
他能夠做到的,蘇軾能夠做到;蘇軾以自身仕途斷絕為代價,為天下貧民請命,最後得以施行,這樣的舉動,卻不是他想得到的,更不是他做得到的。
此事之後,他再也沒有和蘇軾競爭士林領袖的資格。
說得亮堂,不如做得亮堂。
蘇軾是真正的光風霽月,而程頤,始終擺脫不了「偽君子」的嫌疑。
因此只要蘇軾不相,他就不可能再有入仕的機會,否則必然被士林所不齒。
於是再次上書辭謝,這一次的態度就非常老實了:
「臣昨被責命,出為外官,夙夜靡皇,惟是內省。
始蒙招致之禮,旋為黜逐之人,將胡顏以立朝,當自劾而引去。
至於五請而未聽,豈可力辨而求伸,遂且從容,以須替罷。
未至任滿,遽丁家艱,思無忝於所生,惟堅持於素節。
未終喪制,已降除書,上體眷恩,內深愧懼。
伏念臣志存守道,識昧隨時,俗所忌憎,動招謗毀。
昨蒙擢任,既以人言而被黜,為朝廷羞矣;今復授以職任,適足重為朝廷羞,無所益於明時,徒取笑於後世。
伏望聖慈矜察愚誠,追寢恩命,特降指揮,許回田裡。」
高滔滔給足了程頤體面,詔不許。
程頤只得承領敕牒,但是稱疾不拜,「假滿百日,亟尋醫,終不就職」。
這一次,是真正絕意於仕途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禮物
大名府,王晦讀到《時報》上蘇軾所作的誥文,驚嘆的同時卻也嘆息良久:「子瞻終不得作相也。」
王彥弼倒是更加了解蘇家人:「其實就算司徒,也從來未把作相當做什麼了不得的事體。」
王晦啞然苦笑:「卻也是,當年從邸報上得見司徒與王相公同船入京,老夫還以為,我朝會出一名三十不到的宰相呢。」
王彥弼訝然:「怎麼可能?那豈不得震駭中外?」
王晦說道:「當時我也是駭然。但是細推下來,卻也的確無可更易。」
「輔之你想,若司徒承王相公衣缽,熙寧七年鄭俠案後,以參知政事執掌朝政,有困難嗎?」
「若司徒如呂惠卿那般險狹,以其與先帝的融洽知遇,有沒有可能在熙寧四年,便可取王相公而代之?」
「熙寧四年,司徒才二十四歲,七年也不過二十七。」
王彥弼回想當年的政局,不能不說,王晦的推斷大有實現的可能。
王晦感慨道:「不過司徒選擇了另一條路,對他自己來說,恐怕是最難的一條,而對大宋,卻幾乎是最好的一條。」
「多少人能在唾手可得的富貴之前止步?能為心中的正道堅持?能在有一萬個理由為自己的開脫的情況下,拒絕誘惑,固守本心?司徒做到了,實在令人佩服。」
王彥弼有些不解:「一萬個理由為自己開脫?」
「我的意思,是站在道義之上。」王晦搖頭感慨:「司徒他可以附從王相公,從而輕攝高位,也同樣可以做到王相公去後,去除惡法,扶正朝綱。」
「只需要數年之後天下大治,誰還能說他改弦易轍的不是,誰能說他做得問心有愧?」
王彥弼困惑了:「那司徒為何沒有這樣做呢?」
王晦拍了拍桌上蘇軾的文章:「這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白樂天有雲『寧為直折劍,不作曲全鉤』是也。」
「他要讓自己的施政理念、學術理念,道德理念,堂堂正正地一步步成為規範。」
「不但結果要正確,比結果還重要的,是過程更要正確。」
「只有這樣,才不會給後繼者們做下投機取巧,走旁門左道的壞榜樣,也不讓任何人有機會用花哨巧妙的藉口,玷污他的理念。」
「所計者,垂範百世,非止一時也。」
「這也是龍老理念的核心——『世無周公,則亦無莽』。」
「如果制度讓周公的產生成為了可能,周公就應當去堵住這些漏洞,而不是讓自己成為周公。」
「因為如果那樣做了,就會給後世留下讓王莽成為王莽的漏洞,就是制度的失敗。」
應該說,王晦甚至比文彥博這個學生,更加深刻地理解到了龍昌期的思想核心,如果龍昌期復生,必然會引王晦為平生知己。
畢竟文彥博長期位高權重,他也是大宋不規範制度的受益人,沒有去深刻體會龍昌期這句話的深意。
「所以司徒他寧願等。」王晦說完,又意味深長地指了指王彥弼:「他在等你們,後來的同道者。」
響鼓不用重錘,見王彥弼明白了,王晦便將話題丟開:「司徒常說的那句話是什麼?天下事,終得天下人為之。」
說完拿起邸報念道:「吏部今年考績新法:諸路考察縣令課績等第者,本條未有限定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