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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居厚的京東鐵錢法,王子京的福建茶法,蹇周輔的江西鹽法,這些市易變種,曾經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李稷、陸師閔行茶法市易於西川,差點壞了王子純的青唐大局,導致木征大王子起兵反叛,這事情子厚大哥不是不知。」
「王學士提帥輕兵,深入不毛,兩次拼死大迂迴,方才保住了局面。即便如此,那一仗我大宋折損景思立以下大小使臣十數員,精兵上千,這筆帳,算不算得過來?」
「如非王學士用兵如神,那一次誰去能扛住?大宋還要損失多少?」
「這些法,難道不應該更張?」
樁樁件件,終於說得章惇沒了脾氣,其實很多東西他自己都認為不合理,不過一時意氣相激,反而頂上了牛。
這就是標準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老子就是看你們不順眼,就要橫擰!
可蘇油拉他到戲園子裡來聊閒篇,反倒讓他聽了進去。
尤其是濫行惡法所帶來的那次軍事危機,讓一直鷹派的他,深深地被觸動。
後方無能,累死三軍!差一點就斷送了大宋當時來之不易的微弱優勢!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講道理
蘇油繼續勸道:「子厚大哥是孤忠耿直之人,這一點蘇油從未懷疑,然曾子固當年對安石相公勇於有為,吝於改過的評語,蘇油不願意有人加之在子厚大哥的身上。」
章惇心中冰涼:「司馬君實在奏章中對安石相公的評價,明潤你難道沒見到?諸君子的作為,委實叫人心寒。」
蘇油說道:「那是子厚大哥犯了一個和安石相公同樣的錯誤,就是將所有對新法提出異議的人,不管是決定盡廢的還是決定改良的,不管是出於好意的還是出於惡意的,統統歸於一黨,過大地圈定了自己的敵人。」
「司馬學士廣開言路,上言新法不便者數千,看著來勢洶洶,子厚大哥心裡就不平了。」
「其實冷靜下來想想,就算蔡持正邢恕難保,子厚大哥,還有以前安石相公旗下很多人,和他們卻是有區別的。」
「太皇太后臨朝,立陛下為太子的主張,是子厚大哥親書與陛下首肯,憑此一點,我就可保子厚大哥無虞。」
章惇冷笑:「明潤如此看低我章子厚?這是要我背棄同道?」
蘇油笑了:「同道?子厚大哥所指的是誰?呂吉甫?曾布?呂嘉問?還是蔡確?邢恕?抑或李定,舒亶?」
「你現在和安石相公,呂吉甫,還有通信往來嗎?我倒是有。」
「還有曾布呂嘉問,你知道他們現在對新法的看法嗎?」
「蔡確在司馬學士入朝前的那些舉動,是他們要尋機背棄立場,背棄安石相公,背棄你,還是你先背棄他們?」
「子厚大哥,和你立場有區別的,大有可能是你真正的朋友;和你立場一致的,卻也可能是你的真正敵人。這就叫辯證之說。」
章惇面色終於好了些許,揮手道:「論義理玄虛,十個章惇都不是子瞻和明潤的對手,愚兄束手,咱不說這個。」
蘇油說道:「那咱們就說實在的——新法施行多年之後,諸弊盡顯,自元豐以來,先帝一直在調整,這一條,是事實。」
「太皇太后臨制,陛下聽政,不管是之前內降中旨廢京周諸法,還是採納司馬學士建議舉國廢保馬市易,都是秉承先帝遺志,是改不良之法,而非改先帝之道,這一節,要拎得清楚。」
「至於青苗、保甲、免役諸法,章大哥須得據理力爭,或者對於其中有用的部分,要求予以保留;或者讓司馬學士廢止之前,拿出可行的,能夠說服朝中兩制上官員的有力措施,否則不可輕廢。」
「此舉除了是保住章大哥你的立場,還要顧及安石相公的地位和評價。」
「先帝當年鑑於大宋積弱之局面,痛下決斷,激越奮發,大舉更張,清掃積弊。這一條,確定無疑。」
「安石相公不畏時議,敢為人先,窮心竭力,變法圖強,這一條,依舊無疑。」
「不過大宋積弊百年,糾轉豈是輕易?變法的道路,如履春冰而渡深潦,行夜路而越叢蓁。」
「多走一些彎路,落下一些失誤,於情於理,在所難免。」
「但是安石相公已經承擔了他應當承擔的責任,罷相投閒,由先帝獨攬乾綱。」
「安石相公執政時期,百姓生活雖然未見改觀,甚至有所惡化,但大宋的國用,畢竟已經有了充分的積累,變法已經有了長足的經驗和教訓。這些,卻是有歷年歲入數據可查的。」
「於是先帝自元豐開始,吸取教訓,銳意整改,旌善去惡,勞心勠力,使諸法趨良。」
「這才有了如今我大宋的大好局面。」
「只可惜未盡全功,捐棄天下。」
「太皇太后攜陛下臨制,未及哀毀,先念烝民,繼續改良新法,施惠群黎。」
「這,才是先帝近二十年改革的正確定論。」
「章大哥先隨安石相公,再從先帝,對一路改革的艱辛毀譽,當有感於心。」
「作為如今朝中對新法舉措最熟悉的人,這個時候不是更應當助太皇太后與陛下,恢弘先帝遺志,致大宋於富強嗎?」
「司馬學士對新法諸多成見,正要章大哥這樣的人與之在朝明辨;而且不要忘了,朝堂之上,還有呂公那樣精熟時務的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