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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立即表示這樣做不合程序:「故事,諫官皆令兩制以上奏舉,然後宰執進擬。今除目由中出,臣不知太后與陛下從何知之,得非左右所薦?此門不可浸啟。」
高滔滔有些不悅:「皆大臣所薦,非左右也。」
章惇不以為然:「那臣如何不知?大臣舉薦賢才,理當明揚,何以密薦?」
呂公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章惇所言為正理,范祖禹乃臣之女婿,太皇太后不應將之列於台諫之位。」
司馬光也很尷尬:「范純仁與老臣是兒女親家,也有親嫌。」
章惇這下得意了:「台諫所以糾繩執政之不法。故事,執政初除,親戚及所舉之人見為台諫者皆徙它官。今當循故事,不可違祖宗法。」
司馬光拱手:「太皇太后,純仁、祖禹作諫官,誠協眾望。不可以臣故妨賢者路,如果這樣的話,臣寧避位。」
章惇卻堅持己見:「縝、光、公著必不至有私,但就怕萬一它日有奸臣執政,援此為例。」
「臣請除純仁、祖禹它官,仍令兩制以上各得奏舉。」
太皇太后終於妥協了:「那唐淑問、朱光庭、蘇轍除命皆如故;改范純仁為天章閣待制,范祖禹為著作佐郎。」
蘇油趕緊說道:「蘇轍也是臣子侄……」
高滔滔這回卻直接駁回:「司徒多慮了,你現在還只備顧問,沒有兩制內差遣哩!」
蘇油只好退下,這話說得太高明,再諫,好像就成了自己要官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累不累
見群臣都老實了,高滔滔才問道:「遼使那邊,司徒料理得如何?」
蘇油奏道:「遼使牛溫舒送來協議,要求我朝給北朝提供各式機械、車床、車輛、軍器、培訓理工人才,臣已然予以了駁回。」
剛開始的幾樣東西,聽得群臣心中突突亂跳,高滔滔眉頭皺起,待到聽蘇油說已然駁回,盡都不由得好奇。
蠻夷素來無理,蘇油是怎麼做到的?
高滔滔也好奇:「司徒是如何說服遼使的?」
「道理。臣用的道理。」蘇油一副以理服人的樣子:「遼國是遊牧與農耕間雜之國,且以遊牧為主,農耕為輔,其國的基礎,並不存在工商興盛的前提條件。」
「臣告訴牛溫舒,遼國的根本問題,從這幾年的災害看來,是農業過於脆弱的問題。因此建議他們先將這個問題解決之後,再說別的。」
「農耕之所以薄弱,就是水利不行,因此遼國當先興水利,讓老百姓有飯吃才行,不然生產出諸多產品,卻又賣給誰去?」
「至於水利需要的機械,我大宋倒是可以提供,包括勘測、選址、製圖、提舉工役,我大宋也可以派員指導。」
「這對安定宋遼兩國邊境,共舉和平大業,是有幫助的,是對兩國都有好處的,對於遼國是有根本利益的。」
「牛溫舒聽了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回書北朝,準備請遼主更改談判條款。」
司馬光鬆了一口氣:「能夠敦促北朝注意農耕,改善民生,不興兵革,也是好事。」
章惇氣得直跺腳:「司徒和學士差矣!此舉乃鄭國獻渠之策,雖苟延一時,然秦終因此得以富強,最後吞併六國!」
呂公著也是憂慮:「是呀,若遼國得我大宋水利之道,以此富強,卻如何是好?」
蘇油說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在河北並沒有準備好,而敵人還很強大,以此相威脅,我們只能在兩者之間,取其輕害者。」
「如授其理工之道,遼國很快就能打造出軍器,甲具,生產出的產品沒有銷路,必將以之要挾我朝。」
「而授其水利之道,則可以耗其資財,散其國用,加大其南北分化,形成南方富裕地區對北方貧窮地區的吸血效應,最終形成巨大社會矛盾。」
「有一點章樞相要搞明白,那就是遼國南部即便以農耕得以富足,也不等於是遼國得以富足。」
「那些財富都集中在遼國權貴的手裡,便如我們剛才討論的我朝免稅之地一般,沒有成為國用。」
「而遼國朝中,如今這股勢力正在崛起,他們滿足於自身財富的瘋狂增加,卻罔顧了其國家歲入,數十年來毫無增長的事實。」
「所謂的韓國渠資秦一說,那是因為秦國乃軍功爵制度,水利帶來的利益大多數歸了國家,帶來的是國力的增長。」
「遼國不是如此。」
「還有就是秦國國力增長的同時,六國國力卻日漸衰弱,這一點,和如今宋遼兩國之趨勢,也不相同。」
「還有,遼國南部諸州,有幾個重大威脅,即大宋、高麗、女直、韃靼。」
「水利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將人員固定在田畝之上,其軍事策略必將從進攻掠奪,轉為守衛鞏固,會導致遼國在攻守之勢上的轉換。」
「我們對付遼國的方法有很多,軍事上,有水師、新軍;經濟上,有歲幣,絹鈔;政治上,有賑災,醫療團、以及扶持其南部勢力在其朝中崛起。」
「我們有足夠多的辦法,讓其忽略工業,大興水利;然後也有足夠多的辦法,讓其選擇的水利,最後興不起來。」
「但是遼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明知道是坑還往裡邊跳。」
「因此欲將取之,必先予之。要給他們一些看得見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