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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問道:「那你跟韓公這麼久,韓公對你有何教誨嗎?」
王岩叟對道:「琦嘗教臣以事君之道,前不希寵,後不畏死,左右無所避,中間惟有誠意而已,臣佩以終身。」
趙煦稱道良久,又問:「治道何先?」
王岩叟對曰:「在上下之情交通,而無壅蔽之患。」
「上下之情所以通,由舉仁者而用之。仁者之心,上不忍欺其君,下不忍欺其民,故君有德意,推而達於下,民有疾苦,告而達於上,不以一身自便為心。」
帝曰:「安知仁人而舉之?」
對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剛毅木訥,近仁。」
趙煦搖頭:「朝臣各有性情,愛卿所言,只在其表。如匡師古輩,幾近剛毅木訥,其有仁乎?」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安民理政,未嘗有遺餘力;於人寬嚴兩可之間,盡擇其寬;於己寬嚴兩可之間,則擇其嚴。有斯人,差近仁矣。」
王岩叟大驚:「陛下學識,非臣才可及,此聖君之言也。」
趙煦逼格滿滿地微笑,這是跟孟小妹仔閒聊的時候,小妹仔評價司徒的話,現在拿出來,當真是好使:「近日我真的在讀書,不然也不會小有所得。是吧?」
「愛卿因前事去職,的確是因為當時有不當之處,朝廷惜君敢言,故特旨召至,望愛卿今後繼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岩叟恭服:「聖天子在上,臣敢不盡心竭力。」
……
癸丑,兩宮幸李端願宅臨奠。
李端願是大宋從龍之家李崇矩之玄孫,其父是文武全才,弓馬嫻熟,還取得進士功名的李遵勖,其母是宋真宗的妹妹萬壽公主。
李崇矩在太祖的從龍之臣里倒是沒有留下多大的名氣,不過此人異常信佛,在家中建了師館收容和尚,明知道和尚沒什麼本事,說謊會異術誆騙他,李崇矩也不計較。
後來李家倒是真出了個天下皆知的活佛——濟公。
因為父母是勛戚公主的緣故,李端願七歲便授如京副使,四遷為恩州團練使。
仁宗以歲旱,御便殿慮囚,放宮女。李端願上疏:「縱釋有罪,小人之幸;放宮女為宦者專制,反失所歸,何以弭災變?」
解讀政治活動的角度,非常清奇。
知襄、郢二州期間,當時各路轉運使流行一種升官手段——進獻「羨財」。
羨財,就是地方截留的財政收入里,超過常年的那一部分。進獻羨財,既說明自己治下人民安樂殷富,又可以表現出自己的愛君之心。
但是這些「羨財」是怎麼來的,其實大家都明白,又不是人人都有石成金蘇探花的本事兒。
當地路轉運使也以羨財數十萬被賞,李端願越級上奏,直接扯下遮羞的面紗,言本路比常賦三折,其民不堪。
仁宗怒,奪轉運使賞,重申折變之禁。
因為此事,李端願也吃了掛落,移廬州。
在廬州的聲望不如從前,回京後富弼問他:「肥上之政,何以減於襄陽?」
李端願答道:「初官喜事,飾廚傳以於名,則譽者至;理政多年,知道了需要抑豪強、制猾吏,故非毀隨之。」
弼深然其言。
老頭年紀到了退休,高滔滔以其是公主家的好子弟,格外隆重,禮成賜金帶、器幣,進太子少保,品數視同執政。
又因為甥舅之親,還帶著趙煦去府上拜訪,接受教育。
如今老頭死了,高滔滔又帶著趙煦輟朝臨奠,賻典加等,贈開府儀同三司。
老頭既是文官,又是勛戚,還是皇親,還都當得不錯,故而死後哀榮備至,府上弔唁的人一波去了一波又來,車馬輻輳。
祭奠之後,又好好安慰了李家後人一番,車駕從李府出來,高滔滔也不禁感慨:「皇室宗親裡邊出挑的人物,自端願之後,又有王克臣,其後二十一節度更是沉心向學,出類拔萃。」
「如今彥弼、仲遷、孝奕皆有志向,官家就應當放手讓他們錘鍊去,這些人啊,今後都是你最佳的助力。」
趙煦點頭:「還有兩位舅舅。」
高滔滔搖頭:「他們兩人不行,不過世則在司徒門下倒是日見長進,也算他一個吧。」
就在祖孫倆攀談之時,車外突然傳來一聲蒼老的呼聲:「太皇萬歲,臣妾有表!」
這還是在李家門前,不少勛戚、宗室、文武官員都在看著,高滔滔不禁大怒:「何人如此無禮?」
趙煦掀開一道車簾縫,只見路邊停著一輛氈車,一個老婦人正在和衛士掰扯。
趙煦喝了一聲,將侍衛叫回來:「可是有何冤屈?」
侍衛低聲道:「問過了,乃是蔡確之母明氏。」
高滔滔冷笑:「替他兒子討公道來的吧?」
趙煦輕咳一聲,制止了高滔滔說下去,對衛士低聲道:「將狀表收下,回宮細論,老人家你好生勸慰,就說朝廷不日集議,總要給她個說法,先哄回去。」
衛士應聲去了,又與老婦人說了幾句,無奈將狀表取了,回來:「跟陛下告罪,蔡母說要親見陛下收下。」
趙煦伸手接過:「告訴她,朕收下了。」
馬車繼續前行,高滔滔還在氣憤:「哥兒這涵養倒是越來越好了。攔駕遞表,還在李公的祭日,這就是他蔡家的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