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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蘇油完全高估了官員們的德性,等到三司統計數據下來,千萬石稻米運抵京師,損耗竟然高達一千五百萬石!
宋代漕運方式起源於唐。開元二十二年,裴耀卿於古汴河口築河陰倉,使江淮地區漕糧運此納貯,候水轉運。
之後經黃河、渭水至長安,為轉般法之始。
以前大宋因汴河春、冬不能通航,直運漕船沿途又多延擱,為保證京師糧食等物資供應,自開寶五年起,陸續在漕運路上泗、楚、真、揚四州分設轉般倉,卸納東南六路漕糧,再換船轉運至京師,而六路所需淮鹽也可利用回空船隻運回。
嘉佑後,漕運腐敗,官船數量減少,吏卒運輸的又多侵盜。
改成發運司後,短期內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是隨著薛向人去政息,發運司也走上了漕運的舊路。
張方平承一度轉般法改為直達法,效果斐然,擔任三司使三年,使京師有十年之蓄。
而後還是人去政息,漕政再度荒廢。
於是蘇油乾脆向趙頊建議,多管齊下。
第一步是將張方平,薛向的法子重新啟用起來,提高效率,減少損耗。
第二步是將檢察機構運用起來,加強監督。
第三步是修整水利,讓汴河在春冬也能發揮效用。
第四步最狠,直接斷掉漕運一半的根!讓漕運給民間商運讓路!
荊湖的糧食不再發往汴京,直接從另一條水道運往陝西。
河北需要的糧食也不再通過水運,直接從杭州走海路。
這兩條線路交給商人承攬,自負盈虧,一下子將運河每年需要運往汴京的糧食減少了五分之二!
蔡確對蘇油的深沉心機再次有了一些明悟,年前台諫分立,那可是所有官員都鼓掌叫好的,以為這下日子好過了。
結果監察機構深入到了州縣,官員們也還能忍,畢竟解決了一部分冗員問題,也是題中之意。
等到這些人開始發揮作用,官員們突然發現,行賄的成本,特麼一下子翻倍了!
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漕倉官員們,實在是貪得有些不像話,嘿嘿嘿,原來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這次清查的諸多細節,讓倉耗子們無處可躲。
所有糧倉一起查,讓官員們想借東牆補西牆都沒有機會。
唯一的辦法就是向當地的鄉紳求助。
但是伴隨著下來的,是幾道發運命令,鄉紳們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要是借給了官員,糧食隨時可能被拉走,全都捂住了糧袋子。
而且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地主家都沒有什麼餘糧,這哪裡是借糧的時候?
於是古怪的現象出現了,江南魚米之鄉,一時間米價飛漲。
這是貪腐官員們不惜重金收購稻穀,以彌補虧空。
四通商號敏銳地抓住了商機。
以一季貨品為抵押,從兩浙路常平倉拆借了四百萬石稻米,又從富庶的民間收集了六百萬石,一路向北,沿途平抑糧價。
雙方約定,等到六月風向轉變,會從南海拉五百萬單稻米過來,重新充實常平倉。
南海稻米三月就成熟,呂惠卿如今正在為米價過賤而發愁呢。
神奇的是,兩浙路常平倉竟然同意了。
於是同時等到檢察正式啟動的時候,大部分糧倉已經重新填上,而最後填不上的那些,職守官員只能下獄待參。
等到新的帳冊交回到高滔滔手裡,高滔滔冷笑一聲:「怎麼給我吃進去的,還怎麼給我吐出來!」
四通這一把將一斗米賣出了百文,南海斗米不過三十文,加上運費不到五十文,這一把足足掙了五百多萬貫。
這是高滔滔對官員們的最大容忍限度了,即便如此,還是有無數的官吏落職查辦。
其中最大的,是挖開了真州那個填不上的大窟窿,從真州制置發運司使,發運副使,到判官,倉曹,因貪墨數額巨大,被系送京師,交大理寺嚴查。
一時間官場風氣為之一肅,商賈們歡呼雀躍,百姓們交口稱讚。
雖然承受了短暫的米價漲跌,可看到平日裡耀武揚威的貪官們落馬,他們覺得這點麻煩非常值得。
而這一切的幕後推手蘇油童鞋,如今正老神在在地站在汴京碼頭上,給一幫子人送行。
一網打儘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到了後世,都還出現過限期交代從寬處理的特殊時期,何況現在。
畢竟事情要有人做,還有三個月就該進入漕運運輸旺季,時間也來不及施行大換血。
所以對於高滔滔的這波操作,蘇油也算是樂見其成,高度配合。
不過這件事情是個信號,風,要變了。
……
風要變了,有些人回來了,有些人要走了。
如今軍機處正在整理從三司,中書,樞密院收集來的檔案文書。
蔡京苦得哭爹喊娘,天天問晁補之啥時候回來。
三個部門對於此事的態度也不一樣。
見了鬼了,態度最好的,竟然是王珪和蔡確。
後勤準備和釐清漕運結合緊密,給中書帶來的是大大的好處,作為籌碼交換,蔡確可謂完全配合,完全具備一個政治家的操守。
政治家的操守,就是一切從團體利益出發。
三司也算配合得不錯,釐清漕運,能從高滔滔嘴裡得到「暫且放過這幫狗官」幾個字,蘇油這也算是給三司擦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