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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彌聽得心裡一陣漠然的悲涼感——
這浮華世界光鮮璀璨,撩了畫皮一看,一式一樣的骯髒醜陋。
露露聳聳肩,「反正,我現在自己做美妝博主也差不多有起色了,等侯景曜跟我斷了,我就全職做這個。」
周彌問:「你還在上學嗎?」
「沒啊。能上學誰不想上呢。我很懶,又不用功,覺得學習好累。但進了社會才知道,處處都需要交學費……」
今天的這頓飯結束,周彌知道了露露的真名叫周鹿秋
露露說,所謂直覺當然是騙你的啦,因為同姓,所以才對你格外有好感。
周彌說周鹿秋這名字真好聽。
露露說,正因為好聽,所以才不用真名,不想糟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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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彌跟露露散了之後,乘地鐵回家。
宋滿正坐在餐桌那兒,抱著素描本畫畫。她還沒複課,成天在家裡快要悶出病,除了畫畫也做不了別的什麼了。
宋滿見她進門,立即煩躁地丟了鉛筆,「姐,我明天非得去學校不可!」
「明天周六。」
「……」宋滿頓時沒了氣焰,「那下周一!下周一我一定去學校。」
「下周一去醫院複查,看醫生怎麼說。」
「我的心臟我自己還不清楚,我恢復得可好了。」
這時候兜里手機響了,周彌警告一句「你別跟我耍性子」,便拿出來接聽。
很意外,是消失了好一陣的顧斐斐打來的,約她明晚吃宵夜去。
宋滿聽到了,湊近電話:「斐斐姐,我也去!帶我一個!」
顧斐斐說:「我跟你姐有事要說,下回吧。等你身體恢復好了,我單獨帶你出去happy。」
宋滿說:「還是斐斐姐好。」
周彌:「你再陰陽怪氣,哪兒都別想去了。」
宋滿及時認慫,「……親姐更好!」
第二天晚上,周彌跟顧斐斐在酒吧碰頭。
周彌和顧斐斐不一樣,喝酒不愛花里胡哨,只喜歡經典的金酒加湯力水,微苦又清新。
顧斐斐今天的穿衣風格十分詭異,耳骨上一排的耳釘都取了,之前漂的藍色掛耳燙也染成了一頭深棕色大波浪。
周彌左右都看著彆扭,「你是失戀還是從良?」
「都不是,我『下海』了。」
「……」
顧斐斐抖了抖菸灰,笑說:「我搭上一老男人。」
「……多老?能立即分遺產嗎?」
「四十八?」
「也不是你狩獵範圍里最老的了。」
「重點不是這個。」顧斐斐叼著煙,把沙發上的提包拿上來,從裡面摸出本東西,往桌面上一扔,「老男人給我找了個畫廊簽約,還給我出了繪本。」
周彌一頓,低頭看去,「是這本啊。」
「是啊。還能有哪本。」
硬殼的封面,底圖是故事裡的一幕,窗外大雪茫茫,室內一個詩人躺在壁爐前紅絲絨的沙發上睡著了,滿地揉亂的稿紙,一旁一個金色的籠子裡,關了只奄奄一息的綠色羽毛的鳥。
燙金的標題,周彌手指去摸,有凹凸感,《詩人和綠山雀》。
顧斐斐前幾年畫的,投稿過好幾回,每每被拒。
顧斐斐抽著煙,笑說:「我當年求爺爺告奶奶也辦不成的事,人打個電話就辦妥了。而且,從校訂到印刷,就花了這麼點時間。」
周彌當然聽出來顧斐斐笑聲里蒼涼的況味,「……怎麼認識的。」
「上回不是帶你去了那什麼藝術家聚會,還記得嗎?那宅子的主人,就他。」
「簽了畫廊,是不是往後就……」
「他有那個本事運作我。」顧斐斐笑了聲,「他給我資源,我陪他睡,各取所需。」
周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顧斐斐說得對,她挺護短的。
她從來沒規勸過顧斐斐,現在更沒那個立場去規勸了。
而顧斐斐的下一句,說的就是這事兒:「……話說回來,周彌,你知不知道他們這圈子其實挺小的。」
周彌眼皮跳了跳。
顧斐斐盯著她,「我是無所謂,反正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在陪這些爛男人睡覺了。可是你不一樣,你明明說過,你媽媽的下場就是殷鑑。談宴西是什麼樣的人,我跟的這人都要敬他三分,你會被他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周彌靜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平靜不過的語氣,「你說,一生能碰見一個談宴西這樣的男人,概率多大?」
「……你可別說你愛上他了,我會氣死的。」
「愛可不是這麼廉價的東西。」
「那你圖什麼?」
周彌想了想,才形容給她聽:「你去迪士尼樂園玩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忘掉現實中的那些屁事?」
顧斐斐沉默下來。
她理解了。
誰沒有晦暗沉重的現實。
可又是誰規定,人的一生不能有一天活在童話。
我知道花車巡遊、煙火燃盡之後就是現實。
可是那又怎樣。
許久,顧斐斐才出聲:「什麼都好……你別認真。」
「人人都能好聚好散,憑什麼我就做不到?」
「那你答應我,一旦你發現你對他有那麼點認真的意思了,必須跟他分開。或者你別讓我發現,我告訴你,周彌我告訴你,我不開玩笑,我要是知道你愛上這麼個男人,我綁也把你綁離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