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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以為他又要繼續睡覺的時候,他卻出聲了:「瀰瀰。」
周彌說不上這稱呼叫她一霎間排斥的情緒更多,還是心緊了一下的感受更多。
她沒有作聲。
而談宴西仿佛並不意外,或者他壓根就只想單方面地告訴她:「我不是來出差。那天到酒店,下午四點我就在大堂里等著你了。」
周彌仍舊不出聲。
談宴西聲音里有一種綿長的睏倦感,有點兒像是午夜醒來時的一種無意識的囈語,「快一年了?要不是刻意去打聽,也沒你的音訊。我總耗在衛丞那兒,因為他認識你老闆,我想著,隨意聊聊,或許總能聊到你。」
周彌大拇指的指腹一下按緊了書頁的邊縫。
「昨天坐在大堂那兒等你,我想,見你了我該說些什麼話。衛丞告訴我,你是你老闆跟前的紅人,事業做得風生水起。當時我挺不希望你離開北城,哪怕你往後不見我,我知道你就在那兒,也安心些,至少,你遇到什麼麻煩,我也能照應你。我信了衛丞的話,覺得,既然這工作你做得開心,那也好,不在北城就不在北城吧……」
太安靜了,以至於談宴西那麼輕的聲音,都能清晰地入她的耳。
他是不是刻意將她困在這高空中的大鐵盒裡,他跑不掉,她更跑不掉。
「可見了面,我是能看出你工作確實是順風順水,但非說開心,我是一點沒看出來。你要真開心,用不著那麼端著地向我證明。你原本最不必要對我這樣。所以,先前我想好的話,全忘了。我承認自己很生氣——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多麼混帳的人,沒了我,你原該過得很快樂。雨那麼大,連個在門口等你、給你撐傘的人也沒有。圖什麼呢,瀰瀰?」
周彌無法繼續沉默了,「……什麼都沒有也可以。至少我擁有自由。」
談宴西向她投來一眼,過分柔軟,似此時此刻,穿行在雲層頂端的沉沉黑夜,「你真這麼覺得?」
「嗯。」
「可我覺得,你值得什麼都擁有。」
「我沒那麼貪心。」
談宴西注視著她,安靜片刻,方說:「我跟祝思南的事,已經取消了。很早就取消了,如果你願意……」
周彌打斷他,「我不願意。」
幾乎一種出於本能的抵抗。她覺得他對她有種十拿九穩的篤定。
她直覺不喜歡這種篤定。
談宴西便沉默下去,過了一會兒,方笑說:「為什麼現在又不要了?」他似乎是真實地感到困惑。
周彌也沉默了片刻,「……我們都聽過刻舟求劍的故事。沒有船停在原來的岸上,你變了,我也變了。」
到這兒,這氣氛微醺而叫人恍惚的交談,也就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各自無聲。
這寂靜叫人覺得心裡空曠極了,連風聲都沒有。
而談宴西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確實變了,但你也應該清楚,我骨子裡由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我既然這回能等你四五個小時,往後也不是不能等你四年、五年,四五十年。瀰瀰,誰耗不起誰呢?」
他一貫的,那種叫人不容商榷的強勢。
第50章 陷入流沙
周彌已將前半夜的覺都睡完, 導致後半夜全無睡意。
她只端著那部法文小說打發時間地閱讀,卻每每被旁邊的動靜打攪了思緒——
先前統一供應晚餐的時間,談宴西沒有醒。
他這時候才叫空乘送來預定的食物, 煙燻牛眼肉, 煎金槍魚沙拉,花椰菜奶油湯, 還有一小球的花椒冰淇淋。沒要酒,只有一瓶依雲礦泉水。
每一樣分量都少得過分, 而談宴西也胃口欠缺, 這麼勉勉強強挑挑揀揀地, 才將不知是晚餐還是夜宵的這一頓吃完。
最後, 獨剩那玻璃小杯裝的冰淇淋,綴一粒小小的青花椒。
談宴西從來不愛吃甜點, 轉頭看她一眼,就將冰淇淋遞過來,笑問她要不要吃。
周彌從書頁間移開視線, 先望見他骨節分明的手。
頓了一下。
一則,她以前跟他出去吃飯, 他那一份套餐里的甜點, 他都是會讓給她的, 有時候就捏著細柄的小勺子, 那麼去餵她。
二則, 因為沒想到談宴西跟她搭話的態度能這麼的若無其事。他們分明不久之前才有一番不甚愉快的交談, 而她也自覺已將話說得很清楚。
——但似乎, 談三公子打定主意的事,一貫不會顧忌旁人的看法,哪怕她理應是有所發言權的另一位當事人。
周彌心緒浮起又沉下, 撇過目光,語氣平淡地說:「不吃。」
談宴西就收回手,往餐盤上一放,拆濕紙巾擦手。
一會兒,空乘將餐盤收走,談宴西起身去洗手間。空間足夠寬敞,根本用不著她特意地起身讓位,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將腿側了側。
不久,談宴西就回來了,似是洗了一把臉,皮膚上還沾有薄薄的水珠。
周彌仍舊側一側雙腿,給他讓位。
談宴西坐下,拿了塞進旁邊雜誌籃里的平板,手肘撐在扶手上,手背撐起腦袋。另一隻手端著平板,拇指滑動屏幕,看一份pdf格式的文件,偶爾,面露煩躁地無聲打一個呵欠。
周彌意識到,自己手裡的書,好半晌沒有翻到下一頁了。
分明剛剛看過的劇情也已忘記,只得又翻回去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