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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策滿臉羞愧。
談宴西眼裡有霜雪般的冷意,「你要對我有意見,覺得跟著我干是屈尊,那你趁早滾蛋。可你要是真想對周彌出手……」
說到這兒,他驟然一頓。
太失態了。
他終於意識到。
尹策如果單單勸諫他不要輕易聯姻,他氣不到這份上。
他多半的火氣,都是因為,尹策說要追周彌。
那是他都得不到的人,旁人也配?
沉默好久,尹策說:「難道,三哥真要跟祝思南結婚?就沒什麼別的破局方法?」
談宴西冷聲吐出一個字:「熬。」
至少,熬死了老爺子再說!
尹策說:「倘若熬到了二月十八……」
談宴西冷著臉不言聲。
尹策深吸一口氣,「不瞞三哥,上個月,我在衛丞那兒應酬,碰見了周小姐。」
談宴西驀地一頓,心裡煩亂,幾下碾滅了煙。也不問「然後呢」,等他繼續往下說。
「孟劭宗去找她,想讓她認祖歸宗,然後試著跟談家攀一攀親。但是,她拒絕了,她說……」
談宴西忍不住追問:「說什麼?」
「她說,她對三哥不是利用的關係。即便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利用你,她也不會。」
談宴西驟然心口一緊。
形容不出的感受,像是從虛空的地方,刺來一柄劍。
那麼精準無誤地扎在他命脈。
尹策摘了眼鏡,低頭,揉揉眉心,「……三哥應該還記得,大學時我談的那個女朋友,我跟她分開,就是因為家裡干涉。我爸的性格,三哥你可能比我還清楚,他要是成心搗亂,就沒有攪合不散的。她去年結婚了。周小姐跟她氣質有點像,我可能一時搞糊塗了。但是三哥,我雖然也是尹家的人,卻從沒想要趴在你身上吸血。我知道你賞識我,我也想自己做出點東西。至少,往後我們都不必受誰掣肘。」
他頓了頓,又說:「……周小姐這麼好的女孩,你一輩子不一定碰得到第二回 。我不知道怎麼勸。或許勝算不大,但總該試試?到時候失敗了,一定要從零開始,我也還是跟著三哥,做牛做馬都行。」
說完,尹策就站起身,把眼鏡戴上,也撿了那份文件,頷一頷首,轉身出去了。
談宴西坐在椅上,許久未動。
輸得慘烈的一種頹然。
瞧瞧他前半生追求的這些東西,這麼執意地汲汲營營。
固然是他的執念,可當下這一刻,他真覺得。
好像其分量,還不如某人的一句話,那麼叫他萬箭攢心。
第45章 不信佛
春節期間, 談宴西跟祝思南碰了一面。
祝家去談家拜年,兩家家長一碰頭,言辭間繞不開的, 自然是談宴西和祝思南行將訂婚的事。
祝太的娘家是書香門第, 她實則不怎麼瞧得上尹含玉,倒不是說瞧不起她的出身——尹含玉小門小戶出來的, 聽說以前是唱越劇的,可這行當人才濟濟, 她不是什麼角兒, 連個小姐身邊的丫鬟都混不上, 一場戲裡, 只能做個背景板里端果盤的平頭正臉的龍套。
她瞧不上的,是尹含玉輕浮張狂, 自卑又自傲的性格。
也是因為祝家這些年有江河日下之勢,需借談家的東風逆勢而起,否則, 她還不見得願意跟尹含玉這樣的人攀親帶故。
但畢竟尹含玉占了個談振山夫人的名頭,心底里再瞧不上, 面上該有的客套禮數一點也少不了。
還是聚在老爺子的老房子裡, 不過今日堂姐和大哥一家都不在, 他們各有各的親戚要拜訪。
屋裡起了牌局, 談宴西起手玩了兩局, 策略性餵牌, 叫祝太贏了個開門紅, 就尋個由頭下桌去了,叫祝錚來替他。
他自己悄沒聲地離開了屋子,到外頭的院裡透氣, 坐在屋側台階上,點了支煙。
不日即將立春,天倒是沒晴過一天,這一陣都這麼灰濛暗頹。
不一會兒,紅漆的木門一開,是祝思南出來了。
她明顯也是出來透氣的。
祝思南腳步頓了頓,走到他身旁,抱臂瞧他,「講不講義氣?你是跑了,他們問題全沖我來了——我他媽怎麼知道訂婚宴禮服找誰設計?也不睜眼瞧瞧,我穿過幾回裙子?」
談宴西笑了聲,「你敷衍兩句就得了,再不濟你就穿今天這紅棉襖去,也沒誰嫌棄你。」
「滾滾滾。」祝思南捋一把頭髮,煩躁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祝思南長相是柔情似水那一款,性格卻比男生還彪悍,八歲那年,就把他們家屬院裡的那些男生揍得服服帖帖,拱手叫她姑奶奶,此後稱霸至今,當之無愧的大姐頭。
她這天之驕子的出生,直接就贏在了起跑線上,按理說一生順風順水,卻從十八歲起,持續不斷地折騰至今。
她上大學那會兒,喜歡上了系裡主教哲學史的老師——是的,這麼一個動輒以武力服人的女人,學的是哲學。那老師是有婦之夫,祝思南不管不顧,仗著家裡的關係,偷偷給老師抬職稱,編排名目地送科研經費,倒貼得都成了圈裡的笑話。
然而這麼到貼了好幾年,也沒把老師撬動,尤其老師發現了她在暗中操作給他輸送學術資源,一氣之下直接跟她絕交,更從學校辭職,跳槽去了南城一所高校,舉家搬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