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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南京城北的永福路二十七號,每天早上七點出門,前往正南湖駐地上班,中午在師部用餐不回家,晚上在一家『鶴翔酒樓』吃飯,每逢星期一,三,五都去附近的『樂逍遙舞廳』,每個周末的時候,你會回你到你父親家吃午飯,下午去陸軍軍官俱樂部打牌,晚上依舊去樂逍遙舞廳。
每一次你在軍官俱樂部打牌的時候,你都喜歡坐在最西邊那張牌桌的靠窗戶的一張椅子上,你知道嗎?我就坐在你右首不遠處,一直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林慕成此時差一點要跳了起來,寧志恆的這番敘述和他在南京時期的生活規律一點不差,甚至有一些細節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可是寧志恆竟然記得一清二楚。
林慕成不禁長出了一口氣,他現在對寧志恆的話,已經沒有半點懷疑了,知道暗影小組,知道木偶,知道自己的代號飛燕,甚至還悄無聲息地跟蹤監視了自己這麼長時間,自己實在是太遲鈍了,竟然一切都不自知。
「你可能還不知道,日本人並沒有真正的放棄你,他們在之後不久,又派遣來新的高級特工雪狼,試圖重新啟用你,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我一直守在暗處,就在他準備對你進行甄別的時候,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裡,為了保護你的身份不被泄露,我只好又一次下手滅了他的口,為此還差點被炸死,不過好在我命大,平安躲過了這一劫。
經過了這兩次事件之後,日本人無法查明真正的原因,對你起了猜忌之心,最後不得不放棄和你的聯繫,所以這三年來,你能夠一直平安無事,真應該謝謝我。」
林慕成怔怔地看著寧志恆,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如果真的如之前所說,對面這個人,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為自己做了那麼多事,為了保護自己的身份,不惜兩次殺人滅口,還險些搭進了自己的性命,那對自己確實是恩同再造了!
「這都是你一面之詞!」林慕成含糊的說道,也不知道他是指什麼?是否認自己日本間諜的身份?還是否認寧志恆對他作出了付出?
寧志恆微微一笑,擺手說道:「慕成兄,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感謝我!其實最初我也是有私心的,你的身份太特殊,我是怕把你揪出來,會影響保定系的聲譽和利益,也怕你的父親佑公還有保定系的宿老們會對我不滿,所以權衡再三,乾脆就替你隱瞞了秘密,可是後來麻煩一樁接著一樁,我沒有辦法,就只好再接著滅口,繼續隱瞞真相,可是之後的事情就不由我控制了,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你和我都被派往了上海,參加淞滬會戰,我自己尚且難以自保,就再也顧不上你了,不過好在從此日本人也不敢確認你的立場,又捨不得放棄你這個極有價值的棋子,事情就這樣拖下來了。」
寧志恆這番話有真有假,他倒沒有真的那麼偉大,一心為了保定系和林慕成著想,他當時根基尚淺,只是單純的害怕林家的報復和保定系的壓迫,如果真的揭發林慕成,自己只怕早就死於非命了。
林慕成的腦袋低垂了下來,輕嘆了一聲,仿佛發泄著心中積攢許久的鬱氣,他的臉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感慨萬千,最終還是開口說道:「我這幾年來也不好過,一直都害怕日本人再次找上門來,他們手中有我的把柄,我怕他們脅迫我背叛國家和民族,怕我的罪行連累了父親和家人,深夜裡不知多少次被噩夢驚醒。
其實到最後我也想通了,乾脆就把這條命豁出去了,也可以為之前的罪行贖罪,所以每一次的戰鬥我都沖在最前面,那裡艱苦,那裡危險,我都毫不猶豫地搶著上,大家都以為我作戰勇猛,無懼無畏,其實他們不知道,我只盼著有一天,戰場上飛來的一顆子彈打在這裡,就可以徹底解脫了,那樣就再也沒有人知道,林慕成曾經是一個叛徒,一個懦夫!」
說出了這番話,林慕成好像一下子卸下了身上背負已久的重擔,只感覺一陣輕鬆,往日只要一想及此事就產生的那種恐懼,竟然不翼而飛,他抬頭看向寧志恆,接著說道:「謝謝你,志恆,我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一個人為了保護我,付出了這麼多,再造之恩,無以為報,不過你今天把話挑明了,是什麼打算?」
寧志恆聽到林慕成吐出了心裡話,也是唏噓不已,林慕成心態歷程的變化,他是深信不疑的,於是說道:「什麼打算?還能有什麼打算?我都為你瞞了這麼多年了,總不能再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把你交出去吧?
實話說,我是不敢再等下去了,這幾年來,你在抗戰前線英勇作戰,屢建功勳,可以說是平步青雲,要不是因為你的資歷尚淺,現在只怕已經晉升將官了,有消息說,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再進一步,到那個時候,你手中掌握的軍事力量會越來越多,也就是說你的潛在威脅越來越大,如果再不和你把事情挑明,以後日本人找上門來,萬一你作出糊塗事,那我可就是追悔莫及,這等於是我親手種下了這個禍患,只怕要自食苦果了!」
說到這裡,寧志恆走回到餐桌前,拿起酒瓶為自己和林慕成斟滿了酒杯,再次說道:「我是怕你再走上歧途,到那時親者痛,仇者快,這個後果我承擔不起!」
林慕成這才明白了寧志恆苦心,他是生怕自己地位越高,為害越重,今天這是要逼自己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