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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潤基就是《男與女》項目的王,王座之下皆為他的臣民。他決定劇組的一切,還不需要為臣民負責,他要負責的對象是他自己,這是他的作品,他只要讓自己滿意。這話講起來好像跟大眾所知的要對整個團隊,對投資人,對製作方,乃至於對觀眾負責的說法不太一樣,但這就是事實,李潤基只需要對自己負責。
過往的獎盃已經證明了,李潤基只要對自己負責就是個好導演。他只要拍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就是對所有人的負責,而這恰恰是最困難的,創作者很難對自己的作品滿意。老話說母不嫌兒丑,不嫌歸不嫌,但要真心實意夸自己的作品好的驚天動地也很困難,不是只有觀眾和影評人才會挑刺的,作品誕生之初,第一個挑刺的人永遠是創作者本身。
一部電影的好壞至少有七成以上是導演決定的,導演的功底比演員的演技要重要的多得多,喊卡的人從來也不可能是演員。爛的導演認為自己的作品好的不能再好,觀眾不接受還委屈,好的導演則是永遠能說出,片子哪裡還是可以再加把勁。
一切都是一個人說了算,成也是那個人敗也是那個人。金字塔的結構里,導演是站在塔尖的位置,產業結構決定了這個圈子只要創造作品的方式不變,那就一定有尊卑。而一言堂就是會創造封閉又腐朽的規矩,通常情況下走上高位的都是年長者,年長者自然會維護自己的利益,尊卑就永恆不變。
電影是導演的藝術,這句話代表一切。這也是為什麼尹南絮覺得當導演很有意思的原因,誰不想登上王座看看風景呢。
跟組的時間越長,尹南絮就越慶幸很自己設計的人物背景夠高端,這比她有多漂亮要重要的多。美貌是一塊敲門磚,能讓她比長相普通的人更容易收穫別人的好感。權力才是能打開所有門的鑰匙,即便這把鑰匙暫時還沒有握在她的手裡,但她是能抓住鑰匙的人,光這一點就足以讓她無往不利。
李潤基教給尹南絮的不止是當一個功成名就的導演有多爽,還教了她當一個被眾人捧著的導演有多危險。這行有很多只有在裡面玩過才會知道的門道,一不小心就容易踩在別人的坑裡,掉進去再想爬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最容易出問題的兩個環節一是帳目二是選角。帳目涉及兩方面,外部投資人可能借項目洗錢,內部團隊可能挪用或者貪污資金。李潤基教尹南絮帳目的問題不想惹麻煩就一定要找一個信任的製作人盯著,項目啟動之後導演沒多少精力去管錢都去哪了,預算在先期就做好是最穩妥的,不要自己上,專業的事情教給專人去處理。
選角相反,選角一定不能放手,再信任選角導演也不行。主要角色是總導演定的,這方面一般不會出問題,一些配角尤其是小配角都是選角導演先刪選一邊,再把選中演員的資料送到總導演手上。這一環就是關鍵,合作再多次的選角導演都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向製作方,投資人,或者演員的美色妥協。
這方面只要出了一點問題,總導演就很可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背鍋。李潤基跟尹南絮說,他以前就碰到過製作方想給他推薦一個人,他沒答應,後來選角導演把人塞進來的事情。他之前不知道製作方推薦的人是誰,在對方說出名字之前就拒絕了,開機之前才發現進來一個新人,劇本試讀會上的表現太次了,當場就想換人,結果製作人說,這人是誰的誰誰誰,沒答應進組是一回事,答應進組收下了再退回,那意思就不一樣了。
尹南絮皺眉問「那要怎麼辦?」
「留下啊。」李潤基看她的表情笑她「你那什麼臉,傻不傻,剪輯權在我手裡,演的不好就全剪啊。」
默默給囂張的大佬鼓掌的學生問老師「對方身後站著的人不會不高興嗎?」
「會啊,可他不高興關我什麼事,送人進來時也沒問過我啊。」大佬冷笑一聲「人送進來了我不能退,但演技如何拍的好不好是我說了算,她演的不行,還怪我沒鏡頭?有資本的人是厲害,可導演協會也不是混飯吃不幹活的。你聽過演員被導演封殺,你聽過導演被資本封殺嗎。」
前後兩者都沒聽過的尹南絮學到了新名詞,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官方部門,類似廣電但職能跟廣電不一樣。兩者最大的區別是,前者在某種程度上是收錢的,後者更多是對外給錢,支援一些獨立電影人拍攝,和國內電影推廣。韓國政府每年花大筆投資推廣韓流,韓國電影當然也是韓流的重點項目。
政府買下電影版權,免費在第三世界國家播放,所謂文化產品就是這麼推出去的。對內也是一個良性循環,有政府兜底,很多項目才得以保證在不虧本的情況下做到最好。
而韓國各大文娛產業相關協會裡,導演協會是拿到的資源傾斜最多,也是跟振興委員會掐架最多的組織。表面上看起來多少有點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味道,但導演協會是真的剛。早年韓國電影市場受海外市場衝擊,某位大導就發起了剃頭行動,強推保護本土電影的法案,要求限制海外電影的份額,這件事傳奇的是給人家弄成了,之後導演協會就格外抱團,碰到點風吹草動就真人上陣硬剛。
振興委員會也算是被剛怕了,舉凡導演協會的事情多半都不會阻攔,忠武路混出頭的導演都是導演協會的一份子,碰到事就一起上,抱團抱的光明正大。這不是說他們就能反抗資本了,沒那麼兇殘,但抱團讓資本動手很謹慎,不然搞了一個就是搞了一群,有的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