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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占角落的女演員和女導演蹲坐在一堆木板上,林瑞賢叼著煙不說話,尹純孝拿手機給她看自己偷摸拍的監控器畫面。
畫面里的女演員表現的如何就不用在複述了,導演們有同樣的疑問,「你在怕什麼?」
面對李倉東,很多話不能說,面對親故,林瑞賢就很坦誠,怕機器,怕攝像,怕導演,怕對手戲男演員,更怕自己表現的不盡如人意。那間屋子裡,林瑞賢什麼都怕。
尹純孝思索片刻,問她,「那你知道李倉東想要的是什麼嗎?」
深吸一口煙連聲咳嗽的林瑞賢自嘲的笑笑,「他想要的還能是什麼,是從石頭縫裡奮力掙扎後開出的一朵小花,花瓣要是白色的,只有指甲蓋那麼大,微風一吹仿佛就會被折斷的花。他想要那樣的林艾達,代表文明和野蠻的交界,男權社會下被壓彎了腰,努力從縫隙里開出的花朵,柔弱又堅韌。」
很是詫異的尹純孝疑惑了,「你知道?」
「我為什麼會不知道?」牙齒碾壓菸嘴的林瑞賢側頭望向她,「你以為我不懂你們藝術家想要什麼?」
突兀被攻擊的尹純孝不自覺縮了縮肩膀,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了,分開的腿併攏在一起,硬逼著自己把想的話通過嘴巴說出來,「那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他想要你,不想要你的林艾達。」
林瑞賢知道,再清楚不過,不是什麼聽著像是李倉東在為她考慮的時代巨星那種好聽的話,而是很實際的,林艾達這個角色本身是沒有魅力的。
角色是啞女,台詞首先就被限制,在大時代的背景下著裝也很保守從頭包到腳。這樣的人物出現在觀眾面前如果沒有演員賦予的魅力,自身是無法吸引觀眾注意力的。
除了鋼琴天賦絕佳,林艾達一點都不特別,原本該有的美貌也因為造型問題被遮掩,這就需要林瑞賢發揮她獨特的魅力。不然觀眾買票進場看什麼,故事甚至沒有立足點,孔英致喜歡上她就變成了低劣的見色起意。
在這個基礎上,林艾達必須有魅力才可以,必須有讓觀眾相信,靈魂伴侶是被靈魂吸引而不是肉|體。這樣平凡的人物必須得有演員賦予的魅力,故事才能讓人相信。
不管林瑞賢之前知不知道李倉東想要的是什麼,她被罵之後就什麼都知道了。她沒當過導演,她當過作家,在她當作家的時候,整個組都順著她的想法來,導演也只是配合她的人,她很清楚創作者想要什麼。
悄悄挪動屁股離她遠一點的創作者,聲音虛的很,「你都知道了,為什麼做不到?」
「老子知道跟我能做到有什麼關係!」林瑞賢一下抽走嘴邊的煙,什麼火都起來了,「試鏡的時候什麼問題都沒有,開拍了才說有問題,當初你別簽啊!誰讓他簽我的!我就那麼表演,那就是我的表演風格,我的表演風格是什麼樣,憑什麼他說了算啊!」
關於這點,尹純孝認為,「片場不都是導演說了算麼。」
「艹!」
砸了菸頭的林瑞賢起身就要走,這破片子她不拍了!尹純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跳起來去踩菸頭,用力把女演員推回原位,試圖理智溝通。
林瑞賢沒辦法理智,因為這問題沒辦法解決。金手指就是金手指,林艾達就是林艾達,林艾達不是林瑞賢,而她也沒辦法變成林艾達。什麼演員賦予角色的魅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魅力!
導演知道她有什麼魅力,李倉東找來了,加入牆角二人組,跟女演員說,當初我選中你不是你演技多好,而是你貼角色。
「我不看重你的演技怎麼樣,多的是什麼都不會的新人也被調|教出來了,新人還好調|教。我選你是看到《準備好了嗎》的發布會,發布會上的你,在你碰到那個記者攻擊你之前,你就是林艾達。明明會說話搞不好還很會說,但就是閉緊嘴巴一言不發的林艾達。」
李倉東用夾著煙的手指沖女演員上下劃拉,「你身上有中認命了,不再反抗,表面上得過且過,可一碰到攻擊就會立刻回擊的反差。我要的從來也不是林艾達,我要的是林瑞賢,是那個在記者會上反問記者,告訴你我有什麼好處的林瑞賢。」
演員了解角色是一個視角,導演創造角色是另一個視角。
李倉東為這個劇本的女主角賦予的含義是女性獨立意識的崛起,林艾達因為父權的壓迫不再開口,她是會說話的,她不說而已。無力掙扎,不再反抗,躺平了,不說話了。
而孔英致這個角色之所以是大字不識的野蠻設定,指向性就是人性回歸最自由的狀態。他無視禮教,不在乎道德,想要得到就直接上手,甚至不忌諱跟林艾達談交易,交易身|體。他存在的本身就是林艾達所嚮往的自由,這才是女主角會愛上他的原因。
「你的戲沒問題,不管去哪個劇組你那麼演都沒問題,但你表現出來的角色是最表面的那一層,是她原本是什麼人,你就演出了那樣的人。可人性底層的東西沒有,我創造這個角色想要的你沒表達出來。」
抖著菸灰的李倉東看向垂著頭不說話的林瑞賢,「我如果拍的是商業片,你這麼演可以,後期剪輯能照顧,可我要的不是一個演技尚可的女演員,我要不會演但清楚什麼叫做自己的女演員,能做到嗎?」
林瑞賢...不能,「我們還是解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