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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極瞟了一眼托著玉盤的仙人鑄像:「這是某一任梁王留下的承露盤,想要用此盤承接天上的仙露。」
玉盤是為了承露,鑄仙人像是其內心的隱秘渴盼。那一任的梁王也算有些心氣,他看不上樑國內沒有修行正法的歪門邪派,寧可放棄唾手可得的延壽機會也不去修邪法,但他也舍不下樑王的權勢去搏一個入名門正派修行的機會,只好建起這一座承露台,希望有天上的神仙垂憐他的誠心,降下來教導他修行。
這樣一座高台,只是為了在最接近天空的頂上架起一隻承露盤,圓那一任梁王的一個痴心的夢。可玉盤架得再高,承接到的也只是凡塵露水。
都極冷淡地瞧著那座經歷風吹雨打的斑駁仙人銅像,像瞧著那個愚妄又可憐的梁王。
祈求神仙憐憫?如果這世上果真存在人們幻想中的那種公正慈悲法力浩瀚的神仙,那如此大劫,為何不見他們出手?
神仙在哪裡?
第114章
神仙在哪裡?
世人若有難事,便向神仙叩拜祈求,神仙若有難事,又該向誰祈求呢?
吳侯廟,廟前鑄著粗獷花紋的青銅香爐高大沉穩,爐中香火鼎盛,淡青的煙氣散出濃重的檀香味,一直升到天上。廟內左右添了兩張木架子,架上擱有許多捧燈小人的木像。後殿中卻門窗緊閉攔了所有的來客,從外面看不見聲息昏昏無光,偶爾走到附近的人只以為廟祝把門鎖上了。
後殿內卻並不昏暗,不知從何而生的光將裡面照得明亮通透。大殿中央的地面上放著一張案幾,几上擺了各種瓜果糕點,還有一隻頗有野趣的小竹籃,籃子裡裝著一捧微燙的炒栗。案幾的一側擺有一隻蒲團,其上坐著一個身著灰黑粗衣的老道,氣韻內斂簡樸。案幾的另一側則散堆了幾隻軟墊,墊面上繡著精緻的花鳥魚蟲,還有幾張美人繡像,或隔窗而望、或憑欄含笑、或倚榻春睡,吳侯臥在這些軟墊中,一隻肘支著地面,另一隻手提著個酒壺,傾下清亮的酒液,仰頭入喉,竟似有幾分倚紅偎翠的風流肆意。
赤真子盤坐在蒲團上,靜靜地看著他,似乎並沒有覺得被怠慢了。他很有耐心地等待著,一直等到吳侯那能盛一湖之水的酒壺終於空了。
「守一。」赤真子喚道。
這是吳侯上輩子的號,他是點蒼山的轉世之人,轉世之前與赤真子師出同門。
吳侯打斷他,道:「吳可忌。」
赤真子也就很平靜地改了稱呼:「吳可忌。」
吳侯瞧著他頭疼不已。赤真子是個很有耐心的人,養氣功夫也很好,如果他想要做成什麼事,你很難讓他放棄,也很難讓他生氣。所以在他打定主意要在這裡纏磨下去後,吳侯也很難有什麼辦法去擺脫——若要強來,他還是有手段能把赤真子趕走的,他本來就是個不拘一格的人。可赤真子是他同門的師兄,他入門的晚,又什麼都不懂,師父命赤真子帶他,他修行的基礎是赤真子手把手教著他打下來的,雖然稱作是師兄,但赤真子實際上相當於他的半師。他的那些出格的手段不能用在赤真子身上,於是只好被他堵在後殿裡。
赤真子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你現在轉世,我還護得了你。」
吳侯笑得放蕩:「無非是再捨去神魂修為而已,我怕什麼?」
他舍下前生重入輪迴的時候,是赤真子護持著他。一遭捨命雖然沒了肉身的修為,但神魂上的修為卻保留下來了,否則他也不可能在身為吳可忌的一生死亡後,沒過多久就能硬頂著興豐觀奪了這裡的信仰,建了吳侯廟。普通鬼物如果沒有修行,他們的力量就基於怨煞,怨煞越重,實力就越強,神智也越不清醒。吳可忌剛死的時候當然是來不及修行的,但他卻有非同一般的本事,神智還很清醒。興豐觀由此看出他是轉世之人,卻不清楚他轉世前的來歷。他們施展手段試圖查過吳侯的來歷,最終卻未有所得。找不到很正常,連點蒼山都沒能找到他的轉世之身,直到此地吳侯之名響亮起來後,赤真子才偶然發現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守一。
修士轉世重修並不罕見,差一點的沒有提前準備,輪迴情況只能看自身積累,未能重入修行的也不是沒有,好一點的有所布置,不但有選擇轉世之身的餘地,還可由舊友點醒迷障,重新引入門中。正常來說,赤真子護持他轉世之後,便會尋到他的轉世之身,將他重新引入門中。可當年的守一卻暗中施展了手段,並未轉世到與赤真子約定好的地方。他轉世成了吳可忌,藏在了梁國之中,又憑藉著持戒法的特殊力量,遮掩了自己的痕跡。
赤真子為了找他沒少費工夫,但等他找來的時候,吳可忌已經變成吳侯了。當年乖巧的小師弟已經長大了,心中有了自己的考量。赤真子與他談過幾次,吳侯不願回去,他也沒有勉強,修行是自己的路,別人沒法背著他走。但赤真子這一次來,卻想要一定做成一件事。
轉世相當於換了個肉身,肉身修為帶不走,神魂不變,如無意外神魂修為可以帶到下一世。但現在幽冥黃泉已經越來越不安穩了。輪迴轉世本是天地自行運轉,卻有人在試圖插手幽冥黃泉,輪迴便也不再安全,更何況吳侯還養了一殿的怨鬼,他們怨煞深重,各個皆恨極了吳侯,他現在還鎮得住他們,可如果按照現在這個趨勢下去,他終有一日要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