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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錫大約能看出這山中陣法的作用,它在將所有怨煞與陰魂引到陣法中心後,必然會產生可怖的變化。只是,在他們到中心的時候,李泉前輩已經鎮坐在那裡,一曲琴音輕輕巧巧就化去了陣法,無論這陣法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如今都已經成了空。
這是件好事,但職責所在,戒律司現在能夠對這件事了解得越多,日後也就越好解決。
「這座陣法意指地脈。」漓池道。
陶錫面色未改,心中卻一驚。涉及地脈便不是小事,也不可能只有這一處布置,更遑論對方已經布局了不知多少年,雖然此處陣法已毀,但別處不知還有多少。他不由得心生焦慮,再拜而請教道:「此事事關重大,求前輩有以教我,萬望莫吝賜教!」
他懇切而求,卻見李泉緩緩搖頭道:「我不過是遊歷中途見到此處氣機有異,方才落下發現此陣,無甚可教你。」
陶錫正在發愁,卻忽聽耳中傳音:「梁國北邊有一古村,名為神樹村,村中亦有針對地脈的布置。村落已毀,尚余殘跡。」
他聽出這是李泉的傳音,不動聲色地抬眼看了看李泉,卻見李泉面上毫無端倪,好似剛剛那傳音不是他發出的一樣。
陶錫面上不動,好似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轉而換了別的話題:「前輩接下來要去往何處?」
「往甘南城一看。」漓池道。
「這也正是我們的目的地,可否請前輩同行?」陶錫笑道。他臉型端方五官周正,外表看上去約莫四十上下,鬢角略有幾縷白髮,說話聲沉穩又帶爽朗,雙目明亮卻不鋒銳,十分真誠的模樣,讓人很生好感。
漓池點頭道「可」。
陶錫向他略略告罪,先去前面接了之前留在外沿的幾個人和馬匹,又寫了兩道文字術法雙重加密且會自毀的信件,一道直接以術法發出,另一道交給了一個跟他一起進入過地窟的四紋領,命他攜帶信件急回梁都。
不必多做解釋,隊中的其他人都以為他是為了地窟中事才挽留李泉前輩同行的,但陶錫卻心知,他是為了那聲傳音。
地窟中陣法已毀,就算戒律司再派來好手,能夠看出來的信息也有限。李泉前輩所提到的神樹村才是重點,就算如前輩所言,神樹村也已經被毀了,但能夠查兩個不同地方的線索軌跡和只有查一個地方的線索軌跡所得的結果,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翻倍。
他就算親自走過了一趟地窟,但若想要查清此事,同樣無異於大海撈針。可若再加上神樹村,能夠在二者的線索中找到交叉之處的話,可不知要省卻多少工夫。時間就是先機。
但李泉前輩在告知他神樹村的線索時,卻是以其他人都不知曉的傳音方式。這令陶錫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覺,難不成李泉前輩在暗示,戒律司中有問題?
陶錫在心中緊皺著眉,面上卻半分不顯。戒律司中人皆受誓言戒律所限,人人皆望梁國更好,但這戒律卻並不能保證戒律司鐵板一塊,事實上,戒律司中的派系之爭一點都不比朝堂上乾淨。有了爭鬥,便會留下可能被人乘隙而入的漏洞。
除此之外,陶錫雖然對戒律司的戒律有信心,但也清楚這戒律究竟有多鬆散。這些戒律大多論心不論跡,若是有戒律司中人受了矇騙,自以為做的事情沒有違背戒律,卻已經被人利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些思緒並著戒律司中的一個個同僚們在陶錫心中轉了不知多少圈,表面上的行舉卻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待李泉前輩也是尊敬中不乏親近,但連對戒律司中都會存有疑心,他對這位偶遇的李泉前輩又怎麼能全然信任呢?
他若是這樣容易信任一個人,只怕也活不到成為七紋領的時候。
一行人之前所停之地與甘南城相距不遠,沿官道而行,很快就看見了甘南城高高的城牆。
甘南城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城外分布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村落與田莊,這個季節正是收穫的時候,過去每年的這個時節,田上都是割過後齊刷刷的麥茬,在夕陽下呈現一片暗金色。但是現在,這些田已經被一人多高的野草淹沒了。在沒有人清理的時候,它們野蠻的生命力足以吞沒每一寸土地。
這些土地都是好的,它們生得出這樣旺盛的野草,也長得起穀粒飽滿的糧,那是世上醫治饑饉最好的藥。只可惜,在之前的災難中,能夠打理土地的人都已經逃了。
收穫是需要時間的,但人卻是每天都要吃飯的。災荒剛開始的時候,還有老人家寧可餓死也要留下糧種,那是他兒孫明年活命的希望。可是後來就沒有人留糧種了,再留下去,家裡最後一個人也活不下去。但吃了糧種,又能活多久呢?吃了樹皮,又能活多久呢?吃了草根,又能活多久呢?
饑荒是一場病。大地厚德載物,滋養萬物生長,就在那裡;人們有手有腳,不吝花費力氣,就在那裡。這樣的大地和這樣的人們都在,可是地卻要荒蕪,人卻要餓死。
連天上尋不到一粒種子以果腹的鳥雀都不敢落下停歇,直到疲憊的翅膀再也撐不住一次扇動,直直墜到地上,被飢餓的人撲過去撿起,來不及拔毛就用慘白的牙齒撕扯。
馬蹄嘚嘚。
戒律司的人在官道上疾馳而過。
官道本是不允許平民百姓走的,但眼下這個時節也沒多少人在意這個了。官道是最平整、最好走的道路,意味著相對安全和節省體力,而這兩樣對於逃荒的人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