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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蒼忽然收回飄遠的神思,轉而對漓池正色謝道:「感謝您的指點。」
「那便再給你一點指點吧。」漓池道,他目中忽映出仰蒼的鬼身模樣。
身材高大,似與常人無異,唯有雙肩比常人要更厚實一些,如果按照生人的身體構造來看的話,這種異常卻又和諧的寬厚,來自於比常人更大、更寬厚的肩胛骨。這是天生異象,然而在昌蒲的畫中,仰蒼的肩膀看上去卻並沒有什麼異常。
漓池悠悠而道:「鬼身之相多為其自身所執之相,枉死者心中驚懼難忘便現死時猙獰之相,怨煞消解便現生前模樣。你如今這個模樣,又是因何而現的呢?」
仰蒼愣住了。
第96章
鬼物的身相來自於自身所執,可仰蒼生前並不是這般模樣,也從未見過這樣肩骨特殊的人,在漓池點破之前,他甚至從未覺察到自己鬼身之相有異。
他的執念來自於何處?
被他收回胸中的心焰輕輕搖動了一下,卻照不到他這一執念所隱的神魂深處。若與他此生無關,那便只有可能是更久遠前的前生,久遠到連他的心焰都照不出的前生。
而他的這一點不知從何而起的執念,穿過了厚重的時間與輪迴,在他自己都未曾覺察之時,於鬼身之相上倔強地冒出一點芽葉。
他胸中的心焰突兀地跳了一下,仰蒼下意識按住了心口,他忽然感覺到燙,燙得他心口酸軟發漲,從那不知從何而起的執念中,感受到了模糊卻深重的哀傷。
……
昌蒲重新睜開眼睛,灰茫茫的眼睛裡哀意深重。
「謝謝你們。」她說道。
丁芹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什麼,是上神指引了昌蒲與仰蒼。不過,既然昌蒲和明燈教都沒有問題,那麼還有一件事,就可以直接問一問了。
「我想問你一件事。」她說道。
昌蒲點頭。
「你教給柳穿魚的點燈法是有問題的,這點你清楚嗎?」丁芹問道。
「我之前是不知道的,直到方才。」昌蒲眉心結起。
方才與仰蒼交談過後,她才明白那法門的問題。她教給柳穿魚的點燈法並非跟隨仰蒼學來的,仰蒼也曾傳授給她基礎入門的點燈法,但那法門卻只有消減陰魂怨苦之效,雖然很有用,但用處到底單一了些。
「這法門是我後來從其他偶遇的明燈教教眾那裡學到的。」昌蒲說道。
這種點燈法的用處更廣,看上去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但明燈教廣傳的入門法只有一種效果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這表面看上去毫無問題的點燈法,卻已經不知不覺間在明燈教的教眾中流傳開來。
不過,因為這種點燈法自有其局限,它的流傳並不算多嚴重的事情,但這代表了一個信號,有人在對明燈教下手的信號。不過這件事不是昌蒲要管的,仰蒼既然要整合明燈教的力量,那勢必會解決這件事,而昌蒲,她有著別的事情要做。
「我要去隋國。」她說道。
丁芹和白鴻還未回應,就見此間房門突然被一把推開。
路四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兩隻眼睛瞪得牛一樣大,看著昌蒲怒道:「好啊!你果然想跑!」
昌蒲轉向路四,她面上的神情更無奈了:「我說過,那幅畫解決不了你最近遇到的問題。」
「不可能!」路四瞪著她,「就是在你給我畫了那幅畫之後,我才出問題的。如果不是你做的手腳,你怎麼知道我最近遇到什麼事了?你做人不厚道!我是賴了賭約,可我已經把那畫買下來了,這事就該了了!我告訴你,你要是不給我解決,我就堵在這兒,你哪兒也別想去!」
白鴻偏著腦袋瞧他,問道:「你遇到什麼事兒了?」
路四道:「我周圍的人全都變不正常!」
「哪不正常了?」
路四哼了一聲,氣憤道:「就我隔壁那個老太婆,自己多大歲數了也沒個數,推了個小推車半天也上不去坡,我嫌她擋道順手給推上去了,她瞧我跟瞧見鬼似的,連聲謝謝也不說!」
丁芹問道:「你那幅畫呢?我看看。」
路四猶豫了一下,把畫掏出來交到丁芹手上。
他也沒好好收著畫,就胡亂塞在懷裡,此時畫上已經折上了好多亂痕。
這畫上畫的是路四的肖像,瞪眼撇嘴,凶氣畢露,瞧著就不像什麼好人,也難怪路四看著生氣。如果僅從畫的水平上來評判的話,這幅畫無異是非常出色的,寥寥幾筆勾勒出路四的五官,蠻橫之氣撲面而來,無疑稱得上是形神兼備。但這幅畫最特色的地方卻不在於此。
在之前丁芹遙遙瞥見這畫一眼時,她就注意到了,這幅畫裡畫進了三分惡氣。
這三分惡氣的存在使得畫中的凶氣愈發鮮明,而這三分惡氣的來歷……丁芹又瞧了一眼路四。昌蒲目不視,她看人靠得是心,落筆畫得是神。路四是個人人避諱的潑皮,身上自有兇惡之氣,昌蒲在畫他的時候,有意把他身上的惡氣也汲出來畫了進去。這也是為什麼路四之前明明是個令人嫌惡懼怕的無賴,這幾次鬧事的手段卻溫和了許多。
但惡氣屬於人身上的雜氣,是可以自生的。一個人如果心中想著兇惡之念,身上就會生出惡氣,惡氣也會反過來影響人的念頭,讓人遇事思維會往偏激兇惡的方向走。故而,雖然昌蒲汲出了路四身上的三分惡氣,但日後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就又生出這些惡氣彌補上了,這影響到底會持續多久,還是要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