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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中被遮掩的氣息暴露出來,鬼神……不、不對,這些鬼神的氣息太僵太淡了些,不像是鬼神們藏身於此而產生的氣息,倒像是他們已經離開,殘餘的氣息被人激發……
被破去的陣法驟然飛散,在四方組成道道鎖紋,死死封閉了荒村的空間。這是個連環陣,這是……陷阱!
飛英從未如此明晰地產生過自己是如此遲鈍的感受,他的神識才剛剛反應過來,就見一道劍光暴起,驟然劈開他的視野。飛英目眥欲裂,他極力想要躲開,但那劍光太快,他又太慢,他的神識中照映出那道如驚雷霹靂的劍光,他的法力與軀體的運轉卻跟不上來。他覺得自己沉如背了一座厚重的大山,從法力到肌體都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殼。
他看見了,卻躲不開。
那要命的劍光還沒有接觸到他的軀體,鋒銳的劍意卻已刺痛了他的神經,他護體的罡氣已經被破開,肌膚撕裂,滾落猩紅的血……
劍光……與他擦身而過。
飛英恍惚明白過來,那劍光根本不是衝著他來的。
原來那只是余散的一點劍意而已,原來他連劍光都沒有看清。
他不由得感到死裡逃生的慶幸。幸好,幸好偶師使才是那人的目標,幸好他的弱小使得那布下陷阱的人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但偶師使能破得了這樣的殺局嗎?如果偶師使敗了,他該怎麼辦?
飛英忽然感覺胸口一痛,他仰面倒下,看見劍光刺中偶師使的胸口;看見灰衣老道引劍挑向偶師使的頭顱;看見偶師使像蛇一樣從黑袍與面具下脫出,趁著灰衣老道被纏住的瞬間破開困陣遁逃而去。他看見黑袍之下的偶師使是個容貌姝麗的女子,灰衣老道絲毫沒有在意他,對逃走的偶師使直追而去。
現在這裡只剩下他了。飛英想到之前偶師使給他獎勵時連到額頭上的絲線,他竟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對方的替身傀偶。他就要死了,可他不甘心。他想要活,他想要力量,他不能這樣死了……飛英直勾勾地盯著落在雪地里的木質詭面上,他看到了,剛剛偶師使用這個纏住了灰衣老道,這面具也是個傀偶,傀偶替傷法他也會,也許不那麼高明,但他能活下去……
詭面被劍光斬出一道裂痕,上面的花紋像有生命力一樣扭曲掙扎著,好像它們也被那劍光斬傷了,但它們還是活著的,它們能活下去,它們是有生機的。
飛英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他已全然忘記了這是偶師使的詭面,他就算拿到也未必能夠使用,也想不到他此時未必還有能力祭煉這張詭面,想不到等等其他問題,他只看得到那張詭面上的花紋,他只想著他要活下去。
他在雪地上向那張詭面爬去,從胸口流出來的血化開了地面上潔白的雪,和下方的泥土混在一起,拖出一道髒污的痕跡。
他極度用力卻又極度無力的手勾成雞爪般醜陋的模樣,終於夠到了那張詭面,抖著手將它扣到自己臉上。
……活下去……得到力量……走出更遠的前路……再也不必卑躬屈膝……不必羨慕別人的傳承……不必被輕視、被隨手用作替死的傀偶……
對……就是這樣……
飛英的神智愈加模糊,詭面上的花紋閃著妖異的光,斷裂的紋路蠕動著,試圖跨過劍痕重接到一起,卻被劍痕上殘餘的劍意所阻。
「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惶恐的意志問道。
飛英被這聲音驚醒,神智驟然一清,他這才發現,那詭面竟在吸取他的神魂力量!他此時清醒過來,連忙收束神魂,詭面對他神魂的汲取驟然慢了下來。飛英想要從中掙脫,但那詭面上的花紋竟已化作根根絲線,從他神魂上的一處微小殘缺扎進來,死死纏住了他,這一番掙動下來,不但沒能脫出身來,反而又被詭面吸走了不少力量。
如此下去,他非死在這詭面上不可。
一抹無形無質的光明忽然亮起,照在飛英的神魂上,那些纏著他的詭異絲線在這光亮下驟然一抖,受傷似的蜷縮了一下,但很快就頂住了光芒的影響,它們仍紮根在飛英的神魂上,卻不再能吸取他的神魂力量。
飛英鬆了口氣,開始尋找那突然亮起的光明來源,他想起剛剛把自己喚醒的那個聲音。是誰突然出現在此地幫了他?
「你是……我?!」飛英剛開口欲問,忽然覺察到詭面中出現的另一部分神魂竟與自己同源。
「你是誰?不對,我是誰?不對,我們是誰?」石頭迷茫又慌張地問道。
他原本正跟在先生身邊修習點燈法,經過這段時間地修習,他已經可以長久地維持心燈不滅了,只是燈焰仍很微弱。但剛剛竟不知怎麼的,一個晃神就出現在了這裡。過了最開始的慌亂後,他也看清了當前的情況。石頭一直清楚自己只是一點神魂碎片,他原本以為自己就是殘存的最後一點神魂,卻不想原來還有個更完整的本體。不過假如不是他回來得巧的話,過不了多久這本體看樣子也要沒了……
飛英已經想到了石頭的來歷,他曾經用過分魂的保命之法,看來是他重傷的那段時間裡,這片作為後備的神魂碎片甦醒了,只是不知這部分神魂碎片究竟經歷了什麼,看上去似乎記憶全失,而且還學了些他不知道的手段。但他也不必追究,等到將這一部分神魂碎片融合之後,他也就什麼都知道了。若非他神魂上有這一道自己都沒有覺察的微小缺損,那詭面也未必能如此輕易地汲取他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