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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師就是別初年。
在他來到村寨中之前,寨里的人們就已經通過同伴的口與醫術而認識他了,因此,在別初年來到寨中的時候,雖然同樣引人注目,但寨民們對他的警惕卻並不重。
搵察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別初年時的樣子。那是一個讓人一見就會生出信任的人,一頭黑髮唯有兩鬢生白。如果只看外表,他大約正值壯年,可若是看他那雙眼睛,就分不出他的年紀了。他好像既有孩童的天真純粹,又有老人的溫和智慧。
他在寨子中沒住多久,幾乎就獲得了所有人的喜歡。圖騰給他們帶來了天賦神通,可以洞見部分真實,寨中哪怕才能下地的娃娃,都能隱約感覺到一個人的善意與惡意,但他們在別初年身上,卻什麼都感覺不出來。
在寨子中,搵察負責一切與圖騰禮祭相關的事情,老祖母則以她的智慧打理寨中的其他事務,因為神通在別初年身上失效的緣故,搵察和老祖母都對他心懷警惕,可沒過多久別初年就使他們產生了信任。
這個過程說來也簡單,別初年教給了他們一種修行法,以心間的一點善念為引,燃起一盞明燈。這樣的修行法,如果心念達不到要求,是無法更進一步的,而他們都見過了別初年的心燈。
因為這個緣故,再加上當時圖騰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所以,雖然他們真正接觸別初年的時候還很短暫,但搵察在與老祖母交談過後,他們還是決定向別初年請教辦法。
他們都沒有想到,別初年會給出那樣一個辦法。
血祭,簡單粗暴,但有效。
後來別初年很快就離開了谷中。搵察和老祖母雖然不願,但圖騰瀕死,他們只好嘗試了第一次血祭。已經沉眠不醒許久的圖騰,在那一次祭祀中醒了過來,並有了恢復的趨勢。如果按照這個狀況推算下去,只要他們能夠奉上足夠的祭祀,是可以讓圖騰徹底恢復的。
自別初年提出了血祭的方法後,他和老祖母就重新對這個人生出了疑慮。在別初年顯露出明燈教的修行法後,他們原本猜想,是因為心燈的存在,他們的神通才看不出別初年有沒有問題,但雖然他們看不出來,圖騰卻是能夠看出來的。
他們把別初年帶去見過圖騰,但那時圖騰已經陷入了沉睡,沒有辦法做出反應。
除了明燈教的修行法,別初年還教給了他們入門的點燈法。這種點燈法只有用善的心念才能點燃,效果方便使用,搵察修不成明燈教的修行法,也就把這種入門的點燈法用了起來。別初年雖然可能有異,但這種術法是無分善惡的,就像人們手中握著的刀一樣。搵察原本是這樣想的,可是在丁芹提過後,他卻不敢確信了。
搵察盯著薰香爐下的三盞火光,忽然嘆了口氣,將它們全都熄滅,然後重新點燃了一遍。
這次,它們就只是普通的火焰了。
他是修不成明燈教的修行法的。可如果這兩個人能夠帶來真正的拯救圖騰的辦法,不必寨中的人們再行血祭,那是最好的。他真心地企盼著這個結果,願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
天將暮。
村寨中的孩童都被早早攆回家催著睡覺了。格瑪娃已經回到了家中,格羅瓦驚喜異常,與姐姐歡聚後又來找丁芹和白鴻道謝,丁芹把他的獸牙鈴鐺還給了他,看著他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了。
寨子在柔和的暮光里逐漸下沉進暗紫色的夜,燈火漸熄,人聲漸寂,秋蟲在草叢裡輕鳴,偶爾被驚動的家犬嗚吠幾聲,四下里一片寧靜,如同夜晚靜謐的海面。
海面之下,暗流匯聚。
只需要一點術法,再加上一點助眠的藥香,就可以讓玩了一天的孩子們陷入黑甜的夢鄉。等到那一彎明月行到接近天頂的時候,寧靜的村寨里再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白天在高屋裡見過的那個黑壯漢子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村寨靠近邊緣的一處屋舍。
不必敲門,房內的人已經聽到了動靜。
白鴻打開屋門:「祭祀快要開始了?」
黑壯漢子點了點頭:「請跟我來,不要被發現。」
她們在夜色里跟著那人向谷地中間的湖泊走去,丁芹抬起頭看了看夜空。
月與星的明澈光輝撒下,在愈發躁動不安的血氣里被染上了一層不詳的暗紅。
寨中的祭祀,就要開始了。
第106章
夜色里的湖泊還是那麼平靜,不起一絲波紋。
白天的時候湖水透得一眼就能看見底,到了夜晚,光滑如鏡的湖面反倒將星月之光盡數反射。柔和的光似自湖面上漫散,深谷中捧著一汪月光。
這是極美的景色,只可惜,那湖泊的盈盈光下,融著淡淡的血色,這景色中就難免滲出涼意來。摻著血色的月光掩了湖面下的模樣,一個個身影從四方來到湖邊,衣擺與鞋底擦過草地的聲音簌簌匯聚,沒有人發出聲音。
搵察走到前方,他穿著一身彩織的衣服,上面的紋樣不是染印或繡出來的,而是直接用彩線在織布的時候織出來的圖案。紅、黃、黑、藍……條紋、格紋、菱紋交錯排布,形成一種規律的美。他戴的帽子也是如此,那是個形制很特別的帽子,既不圓也不方,頂部成一處平棱,有點像屋脊。帽子同樣也是那種織出來規律的彩紋,但在帽子最頂部的脊上,額外繡了一隻異獸,身形似羊似鹿,頭生一支獨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