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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做的三件事:剝出筆靈、藏匿地府、在幽冥當中布置下手段。
這就是大玄的缺漏所在。
因為那時做下決斷的不是大玄,而是長陽。
在逃出太陽星到揭露身份的這段時間裡,大玄必然或做出彌補或加以利用,但他能做的同樣很有限,因為他那時還要藏在長陽的性情下。
現在大玄已經揭開了自己的迷局,也不必再自縛手足。如果他想要做什麼,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至於那時的長陽究竟在幽冥當中布置了什麼,這線索在解廌身上。
這生來便能夠洞察人心、分辯是非曲直的異獸,後天才得到能夠進入幽冥的神通。在此之前幽冥唯一的變數,就是長陽在那裡做下了布置。
炎君化身尋到解廌,帶著他一步跨入幽冥當中。
他要趕在大玄之前。
……
幽冥是靜默的,唯有死去的魂魄在九泉之中流淌向下一個輪迴。
哪怕後來渾沌弄出了黃泉擺渡者,鬼王女須、明燈教又入其中與之相搏,黃泉客棧建了又滅,這一切的動靜,也僅止於黃泉之上。沒有誰能真正進入到幽冥當中。
幽冥是一種境地,所有所謂進入幽冥的生靈,也只是進入了黃泉之上,卻永遠無法離開黃泉兩岸,真正純粹的幽冥當中。他們只是藉助著各自妙法,停留在黃泉之上罷了。
倒是渾沌藉以黃泉客棧,強行逆亂幽冥,使之虛實顛倒,成功步入了幽冥些許。不過自黃泉客棧崩塌,社土之力重定九泉後,幽冥也恢復了正常。
但這「正常」建立在天神博弈的結果之上。
若渾沌以大劫傾覆天地,那麼此時幽冥的平和之景也不過是覆巢之下註定破碎的卵。
女須一手按在白骨刃上,對身旁的幾人問道:「還沒有消息嗎?」
明燈教的修士搖頭。炎君未有回應,仰蒼已問過一切相熟可能得知內情的存在,包括玄鳥,但……無一解答。
女須面上不見喜怒憂慮,頭一轉,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郗沉岸:「你怎麼看?」
郗沉岸臂上鎖鏈幽光明滅不定。他是個立場不定之人,此前與黃泉擺渡者結盟不見真心,此時與女須合作也未必是真意。但他的想法也簡單:道法堅固,便依道法而行,然此時道法不固,自然要擇之而取。就如同投機的凡人一般。
女須不認同他的行事。凡人投機為利,修行之基在心。玩弄所擇之道,便是欺己心。
不過認不認同,都不妨礙他們合作。郗沉岸為資歷甚老的東方鬼王,能開鬼市,能力手段毋庸置疑,他合作之時雖為利益考量,卻亦盡力,並非做下選擇後仍然搖擺不定之人。
此時天地劇變,無論郗沉岸對此有沒有了解,他的猜測與想法都是值得參考的。
「我怎麼看。」郗沉岸呢喃了一聲,沒有答,卻反問向女須,「你亦登過倒天梯、入過無底洞,又怎麼看呢?」
女須看著郗沉岸那一雙狹長上挑的眼,按在白骨刃上的手悄無聲息地收緊:「道友何意?」
雖然這段時間裡與郗沉岸相處尚可,甚至隱有壓制之相,但她一直很清楚,這只是郗沉岸踱著局勢主動選擇了退讓。這位大鬼王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倒天梯,登的不是無底峽道,而是自身修持之道。
無底洞,入的不是幽冥無底,而是來者道心之漏。
若能過得倒天梯,對自身修持的益處不言而喻。郗沉岸成為無底洞主已經有無數歲月,他雖然沒有到達斬我之境,但常能覺察自身道心之漏、復省自身修持之道,他的道心當比世間九成九的修士,都更要完滿才是。
思維至此處,女須忽然覺察到了一個此前未曾想過的疏漏之處:郗沉岸若道心堅定,又何至於行此立場不定的投機之事?
郗沉岸對她笑了一下,他面色青白,眼角上吊嘴唇薄長,笑起來時總是像在不屑地冷嘲著什麼,但此時他的笑里,竟有一絲哀茫之意一閃而逝。
「這天地的道,是有缺的。」他說道。
女須顰眉不語,等他的下文。天地之道有缺,對他們來說不算一個隱秘,尋常修士或許還不明白大劫因何而起,但對於他們這些已經在劫中參與甚深的人來說,這已經是不言而明的了。
「我比你們要早知道很久。」郗沉岸又道。
「因為無底洞?」女須問道。
「不錯。」郗沉岸道。
無底洞是在十二萬年前那場大劫之後誕生的。沒有人知道它誕生的原因,但也或可一猜。大地之神名社土,大地孕生斂死,故社土通幽,執掌生死輪迴。十二萬年前社土隕落,大地崩裂,幽冥出了點什麼問題導致它和大地連在了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又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能夠查道心之缺的無底洞中,隱含了一絲劫的韻。
郗沉岸在無底洞中打磨道心、在倒天梯中反思己道。天長日久的修持下來,他卻一直隱隱感覺到一重阻礙,時間越久,阻礙就越明顯。直到他終於確認,道有缺。
那一瞬的震撼使他道心動搖、幾欲生裂。
向道而行,是因為道是恆久的、正確的、不增不減、不生不滅的。可若是道有缺……
「道有缺,彌補便是。」女須道。此事雖艱,但修行怎可畏懼艱險?更何況並非只有他們開闢前路,世有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