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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莫急。」漓池右手在井沿的紋路上摩挲,緩緩說道,「那府邸形象真實無比,在聽聞淮水君府被人圍襲後,你的舊部紛紛趕來,為了護衛淮水君府,與那些修士們產生了衝突。」
游龍身上煞氣愈重,沉沉威勢令竹林中的風也不再搖動。
「那是個蜃妖,曾經也是神君的手下。」
小水獺忽然哼唧起來,它眼睛仍閉著,四肢掙扎擺動,像是做了噩夢。漓池停了講述,抬起右手撫了撫小水獺的脊背。小水獺重新安靜下來,前爪緊緊抱著他手臂,再次陷入了睡夢。
「他被人煉成了蠱。」漓池繼續說道。他將右手重新放回井沿上,指尖描摹著井沿上的紋路。
孟懷沉默地聽著,未發一語,似乎早已有了猜測。
漓池不疾不徐地往下講述,直到講完蜃妖消亡,水族各自離去,他右手從井沿上抬起,展臂拂袖,袖擺如流雲,掀起幾片地上的竹葉,落到一直安靜站在側後方的老龜腳邊。
「神君所託成矣。」漓池道。
井上封印已調整好了,孟懷嘆了口氣,這位上神什麼都沒說,只是講了個故事而已,但他聽完故事後,怎麼能不開口呢?
他看向老龜:「你並非我的部下,何至於根基盡毀?」
泥鰍兒心中一驚,抬頭看向龜爺爺。
老龜卻很平和,他在重傷之時,強行提氣欲震龜甲,雖然被漓池救下,卻也毀掉了修行的根基,日後修為再不可能增長,甚至有逐步後退的可能。但那一聲琴音已令他看到了更高深的道,也破開到了新的修行境界,哪怕以後修為就停留在這裡再無法向上,他也已經很知足了。
「神君在三千多年前,曾救過我,又授我修行法。沒有昔日的神君,亦沒有今日的老龜。」
「蠢笨!」孟懷不由斥了一聲。
老龜卻咧嘴笑起來。
一滴金紅色的水珠忽然從井中飛射而出,沒入老龜體內消失不見。
老龜驟然瞪大了眼睛。他感覺到已毀的根基正在重築,那力量威勢赫赫,強勢地將他原本破碎不堪的根基吞噬殆盡,然後重新築起一座更堅實、更寬厚的根基,這是……這是……一滴龍血啊!
龍血的力量在初步重築了老龜的根基後就沉寂了下來,剩下的力量,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逐步消化。
「神君……」老龜嘴唇顫動了兩下。他只是一隻普通的水龜,僥倖開了靈智,靠著久長的壽命,一點一滴積累到現在,一步一步修行到了現在,但哪怕他基礎夯實得再厚,又怎麼比得上龍脈的根基?
「囉嗦。」孟懷不耐道。
老龜咔地一下閉嘴了,兩隻眼睛明亮地盯著井口上由水汽所凝聚的游龍。
漓池一笑:「此間事了,我也應當回去了。」
「上神留步,」孟懷道,「您不把他們帶走嗎?」
漓池挑眉:「神君不留下他們嗎?」
老龜和泥鰍兒都抬頭看著游龍,目光期待萬分。
孟懷頭疼道:「我留他們做什麼?自去!自去!」
「他們可是為著神君來的,神君不管了嗎?」漓池笑道。
孟懷嘆了口氣:「上神想要知道些什麼呢?」
若要告訴他這一趟發生了什麼,只要捏個法訣將當時的場景凝做術法扔到井中就行了,漓池卻偏偏與他慢悠悠地講述,顯然不是因為有與他談話的閒心。
漓池卻轉而對老龜問道:「那些人的模樣氣息你都記下來了?」
老龜點頭:「我都記著。」
「在龍血的力量消化完之前,你們便先在我那裡待一陣吧。說不定之後,還有追隨神君的機會。」漓池微微笑道,說罷便一拂袖。
泥鰍兒只覺得眼前一花,好像又被雲霧籠了一瞬,再看清時,已經站到了一座清幽的府邸前。他感覺到手臂上沉沉的,低頭一看,小水獺不知什麼時候又到了他懷裡,被一股溫和的神力籠著,正睡得香甜。
「龜爺爺?」泥鰍兒扭頭看向旁邊的老龜,事情發生得太快,他只覺得雲裡霧裡的,還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被送到了這裡。
「沒事,這裡應該是漓池上神的居所。」老龜說道,「我們先敲門進去。」
他大約看出來一點,在蜃妖的事情里有著秘密,神君大約是知道些什麼,但沒有說。漓池上神想要知道,便拿著他們做話頭去點神君。神君瞧著雖然無奈,但卻也沒有不快,想必漓池上神想要問的,也不是什麼不可說的東西,只不過他們不太適合知道,所以才被送來了這裡。
大概,這就是神君與朋友的相處方式了吧?
……
淮水神君並不這麼覺得。
對面的神明表面瞧著溫和,但那只是在他願意如此的時候才如此,他的眼神太利,在樂意看破不說破的時候是相處起來很舒適,但當他想要知道些什麼的時候……
「將蜃煉做蠱的,與造就那隻食夢貘的,可是同樣的勢力?上神想要知曉的,就是他們吧?」孟懷說道。
「他們氣息上有相同的部分。」漓池道,「十二萬年前,玄清教還不是這個模樣。」
「玄清教……玄清教……」孟懷前半句是嘆,後半句又變成了譏,「他們也配繼承這個名字?」
「十二萬年前的玄清教,的確不是這個模樣,但在十二萬年前的那場大災劫之後,玄清教就已經……徹底覆滅了。」孟懷緩緩道,似已陷入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