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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桃被這氣勢激得打了個激靈,連原本的困意都去了一半,緊張之下又重新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丁芹一邊詢問,一邊轉頭順著白鴻的目光看了過去,「那是……」
「鶌鶋的魂魄?」
……
萬里之遙,梁國境內,又一處孤魂野鬼廟內。
陳設已經被改變,門牆都有了舊痕,但憑藉著周圍的環境與建築的結構,還是能夠輕易看出來,這裡就是老漢學了一宿的木雕的那座廟宇。
瓦間磚縫早已生出堅韌的野草,在夜色里被月光投落下道道荒淒的影。這座廟宇早已沒有了人跡,但是此時,這座廟中卻亮起了燈光。
七個時辰前,天光剛剛亮起的時候,一道清風吹過,造訪了這座荒廢已久的廟宇。
清風落地,就化作一個衣袍暗青背負琴囊的修士,他抬頭看了看廟前的匾額,袖袍一卷,去了舊塵,抬步踏入廟內。
案桌舊漆剝落,窗洞窄小透不進多少光來,還有擺在角落裡的無名骨灰罈。
這是個再森冷不過的地方,可那走進來的青袍修士,卻似全然不覺,那些原本落著的厚厚一層灰塵,都被他之前一袖捲去了,此時自顧自地挑了個地方坐下,看起來自在得很。
之後,他把琴橫在膝上,卻並不打開琴囊,手指在空中虛虛按著,就像在撥弦一般。一雙眼半睜半閉,讓人看不出他究竟在看往何方。
他就這樣坐著,從天色初明迷濛不清的時候一直坐到夜色深重寒露凝結,除了偶爾手指撥按,和鄰近夜晚時點起了一盞燈火外,幾乎一直不動不語。
哪怕廟中冒出的小鬼故意在他面前做鬼臉,晃來晃去嬉戲打鬧,也像全然不知道一般。到了後來,連這些心有好奇的小鬼們也失去了興致,開始各自忙各自的了,只剩下兩個小孩子模樣的小鬼,仍然堅持著玩「嚇人」遊戲。
「噯,你說,他究竟能不能看見我們啊?」
他們蹲在漓池面前,其中一個鬼臉做累了,伸出手指捅了捅旁邊的另一個,聲音細細問道。
「我哪知道?」另一個是被他強拉過來蹲著的,皺著一張十分不情願的苦瓜臉,「你老研究他幹嘛啊?他一動不動的,連句話也不說,有什麼意思?」
「他厲害著呢!你沒看見他進來的時候,袖子一卷就把這裡都吹乾淨了嗎?」前一個道。
「說不定他就只會這一招呢?」後一個皺著鼻子道,「他要是真厲害,怎麼對我們一點反應都沒有?說不定他根本看不見我們,也聽不見我們說話,修為還差得遠呢!」
前一個不服氣地撅了撅嘴:「我不信,我非要再試試不可!」
「哎!你想幹什麼?」後一個急著拉住他道,「先生不許我們鬧人的!」
「我又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我就是……」前一個正說著,目光移到漓池面上,聲音一下卡住了。
那雙半睜半閉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全部睜開了,目光透徹明亮地落在他身上:「先生是誰?」
「媽呀!」兩個小鬼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跑回供桌後面藏起來。
漓池一笑,把琴放到一旁,身形舒展而起,目光落到角落裡一個絲毫不起眼的骨灰罈上:「夜色已深,客已久待,主人家為何還不出現呢?」
空蕩安靜的廟內,突然傳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第92章
「這裡遠僻荒涼得很,並不是個適合接待客人的地方。」這是一個很緩和、很清晰的聲音,好像連嘆息,都是舒緩悠長的。
「這裡的確不是。」漓池答道。
「這裡也並不是一個好的落腳點。」
「確實如此。」
「我想不出這裡有什麼,值得別人特地來一趟,並等待七個時辰。所以我只好也跟著等待。」
「想不出?」漓池忽然笑了,語調和著步子,不緊不慢地向骨灰罈走近,「如果只是用想的,我也不會明白,這裡有什麼,值得你特地來此,並等待二十三年。」
「你……你要幹什麼?!」兩個小鬼從案桌下跑出來,哆哆嗦嗦地攔在骨灰罈前。
又有一個個身色青白之鬼,靜默無聲地攔在了兩個小鬼前面。
「你們忙自己的去。」骨灰罈中飄忽走出一個身影,語氣很有幾分無奈。
他的身材很高大,肩膀比常人來得要更厚實一些,如果按照常人的身體構造來看的話,這種厚實並非來自於肌肉,而是肩胛骨似乎就要比常人更厚實、更寬闊一些,異常卻又和諧。
除此之外,他的膚色雖然較常人略白一些,但並不像其他鬼魂一樣透著青白,若是不仔細看,就是把他錯認成活人也不是沒可能的。
這是一個修行有成的鬼,但他所修行的法門,卻並非通常鬼修所走的道路。他身上沒有多少陰氣,也不見鬼類常見的怨煞,反而透出些柔和、溫暖的氣息來。
像他這樣的鬼,早已不必因畏懼怨煞吞噬神智而困守廟宇中,隨著人們供奉而來的悲憫心念,對他來說也並非必須的。
因此,他留在這裡,一定是有著某個目的。
但不管他是為了什麼留在這裡,這些廟中之鬼,受他教導,遠離怨煞之苦,便尊敬他、愛戴他,認他做自己的先生。
小鬼迷茫地抬眼看他:「……先生?」
「沒事的。」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