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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鹿轉而跑到應不負身邊,跪坐在地上把她抱在懷裡,不讓她揪打自己的頭顱。
「王上、王上!」阿鹿焦急地呼喚道。
薛成波守在一旁沒有做聲。他並不了解別初年控制應不負的手段,只在此時琴音與之相鬥時方才看出些許端倪。別初年手段奇詭,這也並非薛成波擅長的領域,若將此事交給他,他是沒有辦法解除別初年的手段的。但這彈琴的鬼神技近乎道,倒是可以強行破去別初年的手段,只是隋王難免要遭點罪。
「長安、長安……」阿鹿握住應不負的手,悲泣著喚她。
應不負的頭痛似乎開始減輕,她在阿鹿懷裡發著抖,喉嚨已經被之前嘶聲裂肺地慘叫聲傷到了,此時正痛苦地呻吟著。
老琴師指下琴音縹緲空幽,如聞天籟,應不負的痛苦越來越輕,她恢復了一點神智,眼睛裡有了神采:「阿鹿?」
「我在,我在。」阿鹿道。
應不負看清是她,就閉上了眼睛,慢慢忍住痛哼,艱難地喘息著,等待痛苦熬過去。她漸漸能注意到琴音,意識跟隨著琴聲而走,那聲音像清幽地冷泉、像灌頂的醍醐,使她的神智越來越清明,好像從一場迷離的夢境中醒來,於是覺察到夢境中的荒謬之處。
但她暫時不想去思考那些煩擾心神的事情,她已經好久沒有認真聽過一次琴了。
她上一次這樣認真地聽琴是什麼時候?好像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在隋國穩定一些之後,她也曾試圖放鬆一下,讓樂師們奏曲。可是她卻再找不出曾經的感覺了。不是琴師們不好,不是樂曲不好。她成了隋王,手掌實權,底下的人只會為了討她歡心而更加努力。但她心中總有事情跳出來,不是擔心這個,就是想著那個。
她只是……沒有聽琴的心境了。
她倚在阿鹿懷裡,安寧地閉著眼睛,像飄在潔淨的小溪上,溪水潺潺,反射著點點陽光……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琴音。
尾音綿長,盪開她最後的苦痛,留下清爽鬆弛的神智。
老琴師抬起頭,對幾人點頭示意,忽然向後一躺,陷入了昏睡。
余簡已經離開了老琴師的身體。他強行越過隋王宮中陣法而來,一面要為隋王醒神,一面又要防止她傷害自己,在薛成波幾人來之前,還要防著這裡的動靜被其他人覺察,實在累得很。他是鬼神,長久的神降也會傷害信徒的身體,既然昌蒲也在這裡,他就不留下來交流了。
應不負幾乎是在心中嘆息,她撐起身體,讓阿鹿扶著她坐起來。
「薛先生。」應不負道,又看向昌蒲,對她也點了下頭。
在幾個人的講解下,她很快就弄明白事情的經過。不過眼下別初年的去向不是最重要的,她之前下的伐盧王令才是最緊急的。
「阿鹿,」應不負的臉色還很蒼白,身上有之前痛苦掙扎時留下的淤青和擦傷,「把我的印取來。」
她緊急重新下了一道王詔,撤掉之前伐盧的種種準備,命令已經在淮水岸邊陳兵待發的將軍退回來。
在術法的幫助下,這道王令只用了幾炷香的時間就傳遍了隋地。又過了半炷香,負責此事的長史臉色蒼白地進來:「王上,大將軍說,將在外,君命不受。」
昌蒲怔了怔。
怪不得,別初年這麼輕易就離開了王宮。
第121章
這隋國上下,受到別初年控制的,並不止應不負一個。
他只是需要隋王的王令,如今王令已下,在其他別初年的落子相助下,政令通行於隋,各地兵馬糧草已備齊,在這一段時間裡運到了淮水岸邊。此時直接掌握這股力量的並不是隋王,而是大將軍,是別初年的人。
等隋兵渡江,在盧地肆虐後,這戰爭,就不是隋王說想要停下就能夠停下的了。
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
季冬之月,冰方盛,水澤腹堅。
淮水錶層已經結上了厚厚一層堅冰,活水在冰面下流淌,但表層的堅冰已經厚到足以承載包著鐵皮的馬車前行了。
隋軍的營帳扎滿岸邊。隔江的盧人已經發現了隋地的變動,早早戒備起來,但他們發現得還是太晚了些。隋地舉國陳兵於此,而盧地在此處只有常規的備兵,甚至比往常更少一些。
今年才輪番上過苦雨旱蝗之災,百姓只來得及補種一季作物。盧國國庫現在缺糧缺到宮中的盧王陸宏都簡餐惜食,百姓們更是家家戶戶勒緊褲腰帶準備熬過冬季和來年的春天。等到春月種上一季速生作物,夏天就能吃上菜了。雖然綠葉菜不如五穀能填肚子,但也可以讓他們撐到秋收的時候了。
盧國如此,隋地的情況難道會比他們更好嗎?隋國在這個時候開戰是瘋了嗎?
隋人就是瘋了!站在高塔上的盧兵緊張眺望著對岸的情況。隋軍似乎馬上就要開拔了,許多來自武英堂的修士正在河面上加固並平整冰層。等到淮水上出現一座足夠寬闊的冰橋後,又有修士運土鼓風,在冰面上鋪開一層沙土。太快了。從隋國大軍突然出現,到他們借天時在淮水上架起冰橋,中間不超過五日的工夫,盧軍根本來不及做準備。
修士之劫正起,正經修行者都在為度過大劫而做準備,哪有主動參與進一國之戰里的?!聽聞隋地喜鬥爭,他們竟是都斗瘋了!爭瘋了!
無論是修士、兵力,還是武備,隋軍都數倍於盧。他自信盧不弱於隋,可盧國措手不及,現在根本來不及準備。就算日後將隋兵驅逐出境,那也是以後的事了,他們現在不得不面對數十倍於己方的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