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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微小的蟻,在地下築出綿延如城驚人的巢。
可是人,也要活得如蟻一般嗎?
傳承厚重風骨雅正的衛氏,又是由多少如蟻一般的人壘成的呢?
回程路漫,不必再急。他們經過了幾座城鎮、看過了不同的風土,從巍峨繁華的大城,回到了安寧舒緩的小鎮。
……
最近水固鎮中日趨安好,一切都在穩步歸復平穩中。
若按正常來說,這裡已經沒有什麼需要赤真子幫忙的了,他自然也應當離開水固鎮,但赤真子卻仍然逗留於此。
他與地神都在為同一件事煩憂——之前食夢貘險些害了大半水固鎮中人,若非一位突然降臨的神明出手,此時的水固鎮恐怕不比台吳縣要好多少。然而現在距離那日已經過去了七日,他們卻仍然不知道那位神明姓甚名誰、居所來歷。
地神的煩憂還好些,他主要是為了向這位神明道謝,除此之外,便是出於職責,自己轄域周圍隱居有這樣一位大神,他多少需要有些了解。
但赤真子就不一樣了,他追索食夢貘而來,此行目的最好是能夠將食夢貘活捉,好從他口中問出背後之人的線索,若是不能,也要將這妖魔斬於劍下,方才算完成使命。
可是現在,食夢貘落在這位突然出現的神明手中,生死不知,他這一趟的任務怎麼能算是完成了呢?
赤真子因此停留於水固鎮中不去,地神理解他的難處,這幾日除了水固鎮中事務,便是在盡心尋找這位神明。
這位神明的氣息獨特鮮有,只要出現,地神就一定能夠認出。但是神明收斂氣息的能力同樣出眾,此前他數次往來於水固鎮中時,地神就一次都未曾覺察。如今就算這位神明再次來到水固鎮中,只要他有心不想被人發現,地神也別無他法。
在救人數日之後,這位神明仍未現身,想來是不想與他們打交道,之後也不會主動現身了。時間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赤真子心中焦急,便去唯一知道線索的淮水神君身邊纏磨。
淮水神君被這老道煩了個夠嗆,赤真子也不做別的,就整日坐在水固井旁誦經,日夜不休,念得那叫一個令人昏昏欲睡,等人真快睡著了,他又開始練習道鳴雷音了!
余簡無心撥弦,十分沒有義氣地躲到了地神廟中,徒留淮水神君自己面對這難纏的老道。
淮水神君倒是想威逼地神把赤真子給趕走,然而地神在被難為幾次之後,也就學乖了,再也不往這邊來了。
今日,赤真子卻突然停了,沒有再念經,反而輕扣井沿沉吟不語。
「怎麼?終於要滾回去了?」淮水神君沒好氣道。
「神君當真不知該如何尋到那位神明嗎?」赤真子並不惱,反而平和相問。
「你是不是有復讀癖?」淮水神君反問道。
赤真子卻反而露出些笑意來,問道:「神君久困井中,就不想出來透透氣嗎?」
「怎麼?你有法子?」
赤真子頷首:「我有一術,名曰存真化身,與旁的化身之術不同,此術所造化身中,可存真意,若是尋來蘊含與自身之道不同的靈韻材料,便可凝聚真意藉此掩飾自己的神魂波動,難以看穿,修至大乘之時,甚至與本體一般無二。」
井中傳來一聲哼笑:「水固地神待你也算周到,你就如此坑他?」
水固負責看守他,他若悄無聲息地逃了,事後若被發現,少不了水固的失職之罪。
赤真子溫和笑道:「水固道友此前,不也是同樣生出了坑我之心嗎?」
淮水神君笑了一聲,道:「行,法子拿來吧。」
赤真子也不猶疑,便將修行之法凝做靈光,投入井中。
片刻之後,淮水神君看過此法,出言道:「那位神明有個神使,此前曾隨雲家藥鋪中的小姑娘一起來過此處。」
赤真子不由輕嘿了一聲,雲家藥鋪,線索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他略略搖頭,對淮水神君道謝後,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赤真子既然走了,余簡也便回來了。
「你是怎麼把赤真子哄走的?」余簡好奇問道。
孟懷也便重複說了一遍。
「……地神曾經想要坑他?」余簡不明所以。
孟懷笑了一聲:「水固是個優柔謹慎的性子,當初恐怕是生了將那食夢貘逐出鎮中了事的心思,被這老道察知了。」
余簡震撼半晌,他一直以為水固地神與赤真子相處和諧來著。
「……可真看不出來。」
孟懷低笑:「這群傢伙一個個活了不知多少年,你心思簡單,又怎麼看得出來?」
余簡默然,他在為人的時候,好歹也在隋地做過幾年官,不想卻得了個心思簡單的評價。
他又壓低了聲音,問道:「赤真子所說的化身之術,真的能夠讓你離開嗎?」
孟懷擊出一片水花,懶懶道:「哪有那麼輕鬆?水固到底沒真的坑了那老道,他便也沒想真的坑了水固。那化身法雖然能夠掩飾神魂氣息,但這井中封印可是有大天尊的力量。更何況,就算真的解決了這些問題,我所能出來的也不過是一具化身而已。」
但就算只能得出一具化身,也是比現在要好的。
余簡正顰眉苦思,孟懷又道:「他這法子也並非全然無用。只要能夠稍稍處理一下井中封印,我便能使化身得出。」